劉師長在師部指揮所裡遭遇了敵人的飛機轟炸,他身體十分虛弱,失去了左臂。
“茂松當時正好下部隊去了,他沒在。我受傷撤下來,他還繼續留在部隊。”劉師長開了句玩笑,“那小子,他是屬貓的,他命大著呢,弟妹你不用擔心。”
劉嫂子就沒再去被服廠上班,穿梭於醫院和家之間,專心照顧丈夫,醫院裡田大花去了幾次,看看有什麼能幫劉嫂子一把的,聽劉師長講那些前線的事情。
戰爭的殘酷,她一直能夠想象,畢竟她也曾經身歷其中,只是熱兵器時代的戰爭,比她想象的更加殘酷。
回到家,老奶奶問了劉師長的情況,雙手合十連連說,人回來就好,人回來就好,想起什麼,就挪著小腳往外走。
“奶奶,你幹啥去?”
“我去給他熬點兒湯。”奶奶說的是劉師長,嘴裡唸叨著,“原先多壯實的一個人,也不知能不能補回來。你跟安明媽媽說,每天給他吃兩個雞蛋,要紅皮的,紅皮的雞蛋更養人,我跟他熬點兒赤豆湯,多加點紅棗,這兩樣放在一起補血。”
奶奶頭天晚上把赤豆紅棗湯燉上了,一直放在煤球爐子上燉了一夜,第二天一清早,田大花就裝了兩碗,放在能保溫的木製小桶裡給送去。劉嫂子可不一定有工夫慢慢煮這些費火候的東西,於是奶奶隔幾天就會給煮一回。
自家孫子還在戰場上呢,奶奶就有些“移情”了,自打聽說劉師長受傷,就格外心疼。
巴望著,巴望著,也就在嫂子陪著劉師長轉院回來之後,姜茂松的家信來到了,依舊是報個平安,說一些所思所想和生活瑣碎。其中也提到了劉師長受傷的事,說劉師長已經被送回後方醫院,囑咐田大花安慰一下劉嫂子。
田大花於是給他回信說,劉師長前天已經被嫂子接回來了,就在本地醫院養傷呢,情況還不錯,家裡照顧起來也方便。叫他盡管放心。
她其實想告訴他,當時沒接到信,她差點以為他光榮了,想了想,不吉利,所以就沒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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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天一大清早,田大花拎著湯給劉嫂子送去,醫院幾站路,她一早起來送過去,耽誤不了上班。
她沿著青磚灰牆的小巷匆匆往前走,走到醫院所在的路口一拐彎,便看到拐角過來兩個人,迎面離得很近,其中一個穿著藏青色外套的女人,是謝白玲。
謝白玲大約沒想到會在這兒迎面遇上田大花,愣了愣,瞥一眼身邊的人,然後馬上笑著迎了上來,很熟稔親切地口氣說:
“哎呦,你一大早怎麼到這兒來了,來看劉師長?今天沒上班呀?我剛下了夜班,正打算回家呢。”
田大花有時還真挺佩服謝白玲的,不管你待見不待見,不敢你冷臉熱臉,也不管什麼情況多麼尷尬,人家總能夠笑臉迎人,大方得體地無懈可擊。
按姜家村一本家的輩分排行,姜根保比姜茂松年齡大,田大花按說要叫謝白玲一聲嫂子,然而田大花這脾氣,決計不肯把一個“小婆”叫嫂子的。
小婆是什麼,妾,擱在古代就是個家養奴婢罷了。加上她對姜根保一家的不待見,根本就不願意搭理,也就從來沒叫過。
可偏偏姜茂松又是姜根保的上級,還高了不止一級,謝白玲那樣處事周全會做人,又絕對不好託大叫田大花一聲“弟妹”,那也太拿自己當回事了。別的人誰都可以喊一聲嫂子,謝白玲卻又不能反過來管田大花喊“嫂子”,田大花又不大搭理她,讓她想套近乎叫個姐姐妹妹都不行。
於是就弄得謝白玲沒法下稱呼,每次見了田大花,只好一邊熱情客氣,一邊尷尬地含糊過去。
在這裡遇上了,田大花點個頭就打算走人,無意地瞥了跟謝白玲走在一起的男人一眼,是個高瘦白淨的青年男人,看起來三十歲左右的年紀,屬於人群中比較好記的那種。
見田大花看過去,謝白玲忙笑著介紹道:“哦,這是我一個遠房親戚,家裡有人病了,一大早來找我,叫我給介紹個好的大夫。”
田大花就是隨便看了一下,一大清早路上沒幾個人,遇上他們走在一起,她對謝白玲都不願意多看一眼,哪有興趣聽她介紹這些。
田大花心說,你傢什麼親戚,關我屁事!
她拎著湯,快步穿過路口走進醫院大門,琢磨著連謝白玲都能在醫院門口遇上,她似乎都沒有遇到過那個小林,不在這醫院了?還是有意躲開了她?
走進醫院大門的時候,田大花忽然疑惑了一下,謝白玲說帶她的親戚來找大夫看病,兩人怎麼一起往醫院外頭走了?
不過她可沒那麼多心思琢磨別人的閑事兒,就像她剛才說的,關她什麼閑事,所以田大花自顧自進了醫院,把湯交到嫂子手裡後,便匆匆離開去被服廠上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