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有些糙的手寫繁體字,略帶顆粒的黑白畫質。
這是一部老片。
場景漸漸放出老上海的風韻,人流,吆喝,黃包車穿過駁雜的電軌,上面的貴太太還在撫弄新作的卷髻。
葉闌覺得腳有些發熱。
低頭一看,她竟赤腳走在水泥大道上,頭頂的烈日刺得她眼花。
她連忙跑到旁邊的店門屋簷下,店內擺著套在木頭樁子上的旗袍,葉闌眨了下眼,瞬刻功夫,自己身上就穿上了那套旗袍,腳下配了一雙雕了花樣的高跟鞋。
剛走幾步,就被烈日逼了回來,葉闌想著,便打了個響指。
晝變夜,不過頃刻之間。
街景也變了,燈光迷離,唱片轉動著不知名的歌曲,男女摟抱,情色曖昧又有些夜色的緋靡。
這明顯是舞廳,還是一個很大很熱鬧的舞廳。
中間有個巨大的舞臺,過了一會,舞臺兩邊出來兩排舞女,她們手甩著帕兒,蹬鞋走路,臀胯扭得又翹又高,袍叉下亮出白花花的大腿。
葉闌試著跟她們一樣走路,下面的人也注意到臺上,紛紛吹起口哨,高聲喝好,一派嘻鬧。
正學得起勁,葉闌看到舞臺中間出來一個極好看的姑娘,臺下的人瞬間高潮,剛才還覺得空間剛好的地方,突然變得十分擁擠,他們爭相擠到前頭,大聲呼喊:“尹蓮!尹蓮!”
他們為她吶喊,為她鼓掌,一擲千金,瘋狂示愛。
葉闌看見尹蓮並不以為然,她甚至沒有多大熱情,明明只是一名舞臺風塵女子,一幅眼皮子都懶得抬的模樣,更像是來看戲的,還是看一場早已經看了千萬遍,十分無聊的戲目。
一場歌舞後,無論臺下要她再來一次的呼聲多高,尹蓮仍是頭也不回地退去了後臺。
葉闌也跟著去了,在後臺卸妝的她,耳環項鏈擺滿了梳妝盒,衣、鞋、包樣樣昂貴。抬手拿起一條珍珠項鏈瞧著,上好的珠子在燈光映照下,散發出柔和的光芒。
尹蓮眼中發出滿意的神色,那雙眼睛比看臺下的觀眾亮多了,更別說嘴邊翹起愉悅的笑。
這樣的女人,又怎會愛上那樣的人?
幾乎是葉闌剛想起這個念頭,場景又瞬息萬變。
耳邊哭喊不停,頭上是震耳的飛機螺旋聲,轟炸炮彈如雨點一樣密密麻麻填滿了整個城市。
她看見尹蓮站在一個看不清身影的男人面前,曾經在舞臺被眾人捧之高臺的她,在那人面前卻有些可憐的卑微。
一顆子彈飛梭過來。
它帶著長長的空氣流,慢動作在葉闌眼前滑過,直奔尹蓮兩人而去。
那兩人動作在葉闌眼裡,也滯緩分解得無比的慢,男人竟把尹蓮推到面前替自己擋,尹蓮中彈後,男人不管不顧跑得飛快。
葉闌過去蹲下看地上快沒有多少氣息的尹蓮,看著這個傻女人問,值得嗎?
尹蓮大抵是看不見葉闌的,但她應該聽得到那句值得嗎,那雙溢漫水光的眼格外地亮,像是看到了自己穿戴著最貴的一套裝扮,在她喜歡的男郎面前追問好不好看。
看不懂,真的看不懂。
葉闌眼前的尹蓮化作煙霧迅速消散,老片上的人物還在唸著生離死別的臺詞,周圍仍是那個逼仄的小租屋,現實的她,赤著腳踩在軟墊上,不知扯了哪裡的帷帳披在身上。
退出幻想模式的葉闌還有些興致未盡,她翹起腳根,彷彿穿了高跟一樣落在前方,手叉腰擺胯,走路的身體曲線,似漾起水一樣的柔波,又有如妖一般的魅惑。
不管怎樣,那個被生活欺負夠了的女人,正緊緊扼住時機,以自己獨特的姿態,一步步朝著目標前進,為涅槃重生,為群星矚目,為萬人追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