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話一出，魏導臉色明顯變得很凝重，這是他的成名作《石井》裡面主角一句經典的話，在此之前，他原本只是一個籍籍無名視劇後期製作人員。
當時他用自己所有積蓄，孤注一擲在這部電影上，他塑造的主角帶著跟他同樣的孤絕和野心，在那座石井底下，瞅著井上那一點微亮的光。
上面的人叫他快點上來，他對著晃蕩的繩子，利落綁上手，綁牢自己後，吐牙一笑，說出那句經典臺詞。
魏國強褶紋深眼沉沉地盯著她，整個片場安靜好一會，後才咧嘴道：“開始吧。”
葉闌聞言脫掉大衣，露出一身玫紅牡丹花色旗袍，嫋嫋娜娜支在地面，藕嫩的手伸出，撫了一下發髻，眼角尖一翹，黑珠子攬著光。
這朵藏在墨綠葉深處的苞尖，突然伸挺，層層綻放出嬌豔絕姿來。
她不疾不徐踏著步子，婉轉在人群中，手抵在腹間，手指彎扣，應是揪著一個小包。
高跟鞋柱打著地板，低低緩緩響著，碰著名流高官時，她也笑，卻不是勾唇淺笑，而是大大方方，露出瓷白的一排牙，明麗歡笑。
突然唇角下壓，臉上神色收斂得幹幹淨淨，左右躲閃起來，腳步幾乎消逝無聲。
踏上地毯。
旗擺微動，腳下絞著貓步，輕輕前進；眼神越發銳利，像鎖鏈般將前方捆綁成末路。
站定，張眼斂唇，時間凝固到極點，狩獵者正對獵物露出森白的牙尖。
右手肘慢慢抬高，猛地一停。
眼睛愣生生地彎起來，嘴角幹擠出像是笑的輪廓：“怎麼……今天我們局裡，喝過洋墨水的沈小姐也來了？”
剛開口的聲音像是凝滯多年的齒輪，極其生硬遲緩，後面卻起轉得飛快，說完話又笑得最初時明麗，彷彿剛才那一番動作，只是燈光把貓兒影子唬成老虎，虛驚一場。
一句話說完，導演評審這邊有些躁動，漸漸又安靜下來，看向葉闌這邊。
他們看見她施施然坐在沙發上，看著沙發旁邊，正湊身過去，張口要吐話珠子，眼神卻撒到沙發背靠後面，神色一怔。
她直起身，扣在腹間的手越發收緊，緊得發抖，筋骨露出濃濃的不甘心。
突然又全身一顫，極快抬頭立腰，臀離墊，像是一支剛離出弓弦的箭。
偏偏這箭慢條斯理下來，側身離座，擺手推脫，眼嬌帶麗，揚唇聲音清脆道：“實在是抱歉，我這突然有事，有機會再和夫人打一場麻將，不贏一場我實在不甘心。”
抬眼看向沙發一個位置，停頓，充滿不甘和質疑。
這才最後收尾，面向導演一方，躬身表示自己表演完畢。
魏導看時間，4分53秒88，完全在規定時間內，她完成了兩句臺詞任務。
評審桌上的製片人、編制爭論不休，這個不出名的演員實力著實驚人，唯有剛才莫靈靈的表現才能與之爭鋒一二。
“不錯。”
幾分鐘後，葉闌聽到一聲跟莫靈靈一模一樣的開場評價，只不過說的人從那個戴眼鏡的男人，變成了魏國強自己。
魏導看她的眼神，比之開始的不善輕視變得柔和許多。
可這並不是葉闌想要的程度，這種單純的欣賞，她看到太多，最後卻沒有一個肯拉她走出深淵。
這次……也是一樣嗎？
沒人知道葉闌內心的忐忑不安，她彷彿看見自己頭頂，高懸著一大塊搖搖欲墜的石塊，下一刻就會把那個低矮，憧憬著出去的自己砸得粉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