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切不可用眼過度。”
雙手抬起在眉心間按了按,唸了一會兒靜心的經文,半柱香後寒松重新睜開了眼睛。雖說視野仍算不上清晰,卻也勉強能夠看清路了。
撿起不遠處的禪杖,寒鬆起身對異常模糊的靈璧道:“貧僧無礙,施主寬心。”
將自己看到的畫面與靈璧細細說了一番,伴著靈璧嘶嘶抽冷氣的聲音,視野終於徹底恢複了清明。
樹葉的紋路,草尖的露珠,女施主指尖塗著的丹蔻,寒松都能看的清了。
“你是說這林子裡,怕是每棵棗木上都有人命因果?”
靈璧忽略了封鴻道人對自己啊師尊的詆毀,以及想要證明師尊並沒有對著太陽磕長頭祈求一道旱雷的不不甘,她直接走向了最後寒松沒有看到的位置,提出了自己猜想。
這片林子如何起的,寒松沒有看到。不過光憑封鴻與那修士的對話,再結合他們從樹樁上扣出的牙,想來靈璧猜的多半不會出錯。
每株棗木上都有人命的因果。
瞧見寒松點頭,靈璧深吸一口氣,整了整自己有了皺褶的披風。反手從虛空之中拿了一面刻著鴛鴦戲水的小銅鏡來,對著鏡子呡了呡唇。
“女菩薩這是做什麼?”
別說巨劍尊者了,寒松也沒有見過幾個女修,自然猜不透她們的心思。山門裡有首兒歌怎麼唱的來著?
小和尚下山去化齋,老和尚有交代。山下的女人是老虎,遇上了千萬要躲開。
彼年的寒松在聽到這歌的時候,擼起袖子露出他鐵一般的臂膀:“不用躲,老虎打不過我。”
眼下他卻不確定了。
能在這種緊急時刻對著鏡子整理儀容,女子果然如同兒歌裡唱的一般,是猛虎一般的人物。加之靈璧插在腳邊的那柄巨劍散發著化神修士的威壓,讓他這個武僧,生出一種有種可能會打不過山下老虎的感覺。
鏡子裡的自己依舊美麗。
嘴角牽起一抹笑意,靈璧收起銅鏡,腳步抬起朝著溪谷深處那株高大異常的樹木走去。
師尊在堤壩前的課還是起了作用的,靈璧此刻終於有了身為劍修那種不怕死的精神頭。我不怕死,但若真的要死,一定要死的好看,發髻不能亂。
這不是身為劍修的驕傲,而是身為女修的自尊。
寒鬆快步跟在靈璧後頭,雙眼能夠看清之後,他的腳步也不再虛浮,眨眼間便走在了靈璧身旁。
一條小路二人並肩行著,似乎還有些擁擠,靈璧將師尊的劍往地上一拋,跳了上去。
“和尚,來。”
她朝著寒松招手,示意他站到巨劍上來。
“現在不是給你走路苦修的時候,禦劍更快一些。”
身為武僧,寒松平生不知扭捏為何物,二話不說就跳了上去,站在了靈璧的身後。
“站穩了。”
靈璧小聲囑咐了一句,腳下的巨劍嗖的一下如同利劍一般,朝著溪谷深處竄了出去。
兩人打雲頭上向下一望,方才身在廬山不識廬山的真面目,跳出之後才察覺到了不妥。整片棗木林全都籠罩在黑色霧氣之中,冤魂不散纏繞在溪谷之上,像一塊巨大的黑幕。
“我竟然以為是樹葉來的濃密遮擋了光,才叫露水不散。”
抬手拍了拍自己的腦門兒,靈璧後悔不已。
有這樣的風水,別說露水了,溪谷之中草地上就是凝結血水都不奇怪。
耳邊有風呼嘯而過,不多時便行到了溪谷深處,身下便是那株最為高大的棗木了。靈璧的雙手抬起,唸了個法訣讓師尊的劍停下,和寒松一起,探頭探腦的向下望去。
殊不知下頭的人也在向上看,七個面容不一,神色卻極其同步的道人,齊齊的抬起頭。
“想不到兩位小友來的還很快呢……”
穿梭在溪谷深處的風,比之雲頭,竟然不輸半分。
靈璧微微側過頭,餘光裡能看見寒松的僧袍被風吹拂而起,念珠噼裡啪啦彼此相撞。
“和尚,可準備好了?”
你我此去,當屠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