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晚是過了零點才睡的。心裡覺得內疚，睡不著，也睡不好。想著想著就偷偷哭了起來。我側著身子，捲縮在一起，悄悄地哭，無聲的哭。情緒越來越低落，鼻道里的粘液也越來越多，不能呼吸了。這才被一旁的吳先生髮現，他趕緊搖了搖我的身體，一看我哭了！
“怎麼了？”他問，很關心也很心疼。
我還是哭，沒有說話。
“到底怎麼了？”此時的他說話口吻很嚴厲，卻又透著深深的關切。
我終於是告訴他了。晚上媽媽給爸爸洗澡擦身子的時候，短袖脫了，光著身子，左手手臂一整塊紫了！！！是我弄的，我對不起爸爸。當時看見這個，可以用觸目驚心來形容了。媽媽啞口無言的望著我，張了張嘴，要說的話又吞進肚子裡。我看了一眼，垂下了眼睛，不敢再看。
媽媽說話了：“下次幫你爸爸做運動的時候輕一些，不要用那個狼牙棒按摩了，太硬。”“嗯。”我只是回了這麼一句。就哭了。眼淚止不住地往下掉，我低著頭，不敢看爸爸，也看不清爸爸。什麼都看不清了，一片模糊。
我緊緊地閉了閉眼睛，幾顆淚珠落了下來，我能看見了。一抬頭就看見了一臉擔心我的爸爸，他大概是不知道我為什麼哭。我望著他，又看了看一臉心疼的媽媽。對著爸爸說：“對不起。”坐在輪椅上的爸爸有點不知所措，甚至是慌張的模樣。他結結巴巴的說：“沒……沒關係。”
“你下次注意一些，力道輕一些。”吳先生摸著我的頭，繼續說：“每天早上都能聽見爸爸嗷嗷叫，你可能是真的弄疼他了，他不是想偷懶，不是裝可憐。”
爸爸和我的故事，有時候像極了“狼來了”的故事。
中風的病人都不願意動，每動一次都需要很大的努力，並且很痛。腦子清醒的人如此，更何況腦子不怎麼清楚的爸爸？叫他運動的時候偷懶居多，學會了賣慘，就常常以此來博取我和媽媽的同情。
我希望他好起來，我希望他快點好起來。所以爸爸的叫喊聲在我的耳朵裡，聽起來都是偷懶的訊號。我不信，又生氣了起來。下手沒了輕重，就成了這幅模樣。
我在吳先生的懷裡哭了一會兒，還是起來了，我必須要認認真真地向爸爸道歉。
“你去哪裡？”他問。
“去找爸爸媽媽。”
走廊的燈被我開啟了，昏黃色的燈光，鏡子裡的我披頭散髮，眼睛腫得像香腸一樣。我打不開眼睛，只留了一條縫隙讓我看見我自己。該怎麼形容？不知道，我就這樣下樓去了。這樣子見了誰，對方都會被我嚇一跳。我媽媽是親媽，也被我嚇了一跳。
“幹嘛呀？”從她急切的聲音中，我聽出了擔心多一點點。
“沒什麼。”我好像都不會說話了，聲音也變了，粗了許多，難聽死了。
我端了個小凳子，坐在爸爸床前，爸爸偏著頭看著我。惶恐又擔心的表情又出現了，他就這樣望著我，一言不發。
我把爸爸的袖子拉上去，眼淚又掉了下來。我說：“爸爸，對不起。”之後就一直哭，一直哭。媽媽在安慰我，說了些什麼話？爸爸說話了，他說：“傻……傻子。”媽媽的話依舊在耳邊不斷的響起，她說：“爸爸怎麼會怪你呢？都知道的，是為了爸爸好。要是沒有你，爸爸在icu的時候估計是出不來了。”
“我覺得自己很沒有用。”
“你做的已經夠好了，照顧爸爸這麼長時間。現在又把爸爸和我一起接過來住，很少有人會這麼做的。”
“你和小吳都做的很好。”
“可是，爸爸生病到現在我一分錢都沒有拿給你們。”
“哎呀。姨媽不是說了嗎？不要擔心錢的事，生病的是你爸爸。是長輩之前的事，我們做大人的會承擔，姑姑叔叔，姨媽伯伯不都幫忙了嗎？”
我是覺得自己挺沒用，畢業工作也好幾年，一分錢沒存住。也沒賺幾個錢，剛開始工作的一年，還需要家裡給生活費。好一點兒的時候也就是不需要他們再給我錢，能養活自己罷了。
昨天我想，現在我也這麼想。爸爸生病了，是我人生中最無能為力的事情。因為我沒用足夠的能力去為他提供更好的醫療條件，錢，我是給不了的。所以我選擇了照顧他，陪伴著他。我知道，要是我不這麼做，是一定會後悔的。爸爸也會成為我一生的痛。
和爸爸道歉了，我又對他一遍又一遍的說著：“爸爸，你知道嗎？我很愛你，很愛很愛你。”
他躺在床上，激動得說不出話來。
“媽媽也很愛你，我們都很愛你。你要加油！一定要好起來！”
“我們一家人都要加油！”媽媽也說了，手又伸了過來，摸了摸我的背。
道完歉我就上樓睡覺去了，今早起來，果然。紅腫的眼睛，像極了大紅燈籠高高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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