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營那一雙拿著名帖的手在微微顫抖著,似乎是因為名帖上那人身份的重量和地位而感到膽戰心驚,他抬起頭看向自己的老師錢德松,眼睛裡充斥著好奇的神情,在他的印象中,自己的老師雖然得陛下倚重,但是近些年來逐漸放下手中的差事,大有致仕之意,怎麼會和如今權力頂峰的顧靖蕭來往,黃營臉色略顯呆滯地問道:“顧相一直與我們甚少來往,怎麼會忽然來老師您的府邸見面,不知是敵是友……”
若是敵,只怕以後在天晉王朝都不會再有好日子過,可若是友,若是自己能夠求到顧靖蕭為自己的兒子在陛下求情,那自己兒子被饒恕的勝算豈不是更多了幾分。黃營這一刻無比真誠且衷心地祈求上蒼,保佑顧靖蕭不是來興師問罪,而是來……表示友好的。
錢德松目光落在黃營手中拿著的名帖上,面露微微難色,忍不住喟嘆道:“我與他除了在朝堂上碰過面,私下何時見過,又豈能知他是敵是友。”錢德松垂下眸子徜徉許久,華髮在燭火的映照下似乎更加發白,他擺擺手似是無畏道:“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我去見一見便知道他究竟意欲何為了。”
黃營是錢德松一手調教的徒弟,自然擔心老師在顧靖蕭面前遇到什麼事,立馬提出要一起前去見面的想法,然而錢德松卻沒有答應,一來是因為顧靖蕭這人喜怒難料,他來拜訪自己,可沒說同意其他人見他,若是擅自帶黃營前去,未免惹得顧靖蕭不快;二來是黃營此人的心性,錢德松到底多少有點了解,他愛子如命,若是顧靖蕭是友非敵,黃營定會將心思動到顧靖蕭的身上。
堂堂一朝丞相,豈會聽他小小參政史的請求,指不定到時候鬧得下不來臺,豈非得不償失。
“不必了,你先回去等我訊息罷,明日我便進宮去見陛下為你的兒子求情。”錢德松衝黃營揚了揚臉,示意他可以離開了。
錢德松已經下了明令,就算黃營心中不高興,但是也不得不聽從老師的命令,繞過前院顧靖蕭進來的路線,從後院的角門繞出去離開錢府。
黃營離開之後,錢德松整理整齊自己的儀容後,又重重地撥出一口氣,像是因為要去見顧靖蕭所以做了十足十的準備。直到適才的小廝回來稟告說‘人已在前院正堂’,錢德松才逐漸沉下氣,抬步向前院走去。
順著適才見黃營的後院正堂往前走,穿過一道花木屏障的垂花門,錢德松來到自家府邸的前院正堂,這是左右打通成一起的三間大房,左右配有側間,前後還有兩間小小的暖房和抱廈,僅供歇息之用,錢德松頓了頓,抬眼看了眼此時大開正門,走了進去。
一腳踏進去,錢德松就瞧見顧靖蕭正背對著自己站在堂中央,背影頎長而清俊,正仰著首目光看向堂中高掛的赤金纏絲匾額,匾額上是當今陛下親自提筆所賜的墨寶‘清風朗月’。這是早些年陛下賜給錢德松,那是陛下還不是陛下,只是親王,錢德松一路輔佐他登帝,得此四字真言,所以錢德松可以說是與陛下十分親近的家臣之一。
如今錢德松愈發年邁體弱,也有了致仕之意,只不過陛下仍捨不得錢德松離開朝堂,所以只給錢德松安排了一些較為輕鬆的職位。
清風朗月。
錢德松年輕為官時是天晉百姓人口相傳的賢臣,他從不貪汙受賄、結黨營私,一心效忠陛下和天晉王朝,雖然算不上聰明絕頂,但是他的心懷和品質猶如九天之上的雪,從不染世間一絲塵埃,百姓對他只有佩服和敬重,顧靖蕭也是從心底敬重錢德松。
像是感受到錢德松的到來,顧靖蕭驟然回過身看見錢德松正步伐穩健地走進正堂,顧靖蕭隨即應了上去,竟然十分謙遜地拱手相拜,口氣中雖然渾然天成地帶了一股貴氣,但是他已經儘可能地放下自己的姿態,沉聲道:“顧靖蕭見過錢閣老。”
錢德松慌忙伸手將顧靖蕭服了起來,頗為不安地開口道:“不敢當不敢當,顧相可是我們天晉王朝的當朝丞相,老朽早已不是當初光景,可擔不上這一聲‘閣老’。”
顧靖蕭笑笑搖搖頭,淡淡道:“在顧某心中,只有您才擔得起這一聲閣老,還請閣老莫要謙虛。”
錢德松略顯沉穩的一笑,並不去接顧靖蕭的話茬,而是端著茶盞送到顧靖蕭的手中,極是熱絡地讓顧靖蕭上座,客套道:“喝茶喝茶,老朽府中的子矛茶葉堪稱一絕。”端起茶盞抿了一口茶,錢德松的緊張似乎一瞬之間忽然放鬆下來,沉聲嘆道:“說起來老朽活了幾十年,也從來沒有見過像丞相您這般驚才絕豔之人,文韜武略、詩詞歌賦、朝堂政事,兵法佈陣,沒有一樣是你不會的。”
當年的事歷歷在目。
十歲的稚齡孩童僅憑藉一條錦囊妙計,助陛下逃脫武安齊武山之亂,當撥開雲霧,十歲的孩童站在陛下和所有人的面前,明明是滿臉的稚嫩,可是那稚嫩之上卻洋溢著成年人的成熟和冷靜,甚至在面對九五之尊的帝王時候,十歲的孩童都沒有一絲一毫的驚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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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是想到了以往的往事,顧靖蕭莫名笑了開來,聲音也不顯得那麼冷漠:“那是陛下想要讓顧某入朝為官,錢閣老您是第一個出言反對的,說顧某不過十歲的孩童,怎麼可以入朝為官,那是顧某就知道,錢閣老您與其他人不一樣。”
顧靖蕭訴說這些往事也讓錢德松一直擰著的嘴角露出笑容,笑著說道:“到底是老朽太孤陋寡聞了,若是讓我重新來一次,我一定親自去顧府迎顧相入朝為官,如今我朝能有今日的歌舞昇平、太平盛世,顧相功不可沒。”
面對錢德松的誇獎顧靖蕭並沒有露出驕傲或者謙遜的神色,而是話鋒一轉,看向錢德松,沉聲開口道:“錢閣老,若是我沒有猜錯,剛剛你的學生黃營黃大人也在這裡,他想讓你去向陛下求情就他的兒子。”顧靖蕭頓了頓,繼續道:“他的兒子醉酒誤事,在盛京的街道上說出什麼青海水患是上天神罰這樣的糊塗話,惹得陛下龍顏大怒,若我是錢閣老,就不會答應這件事。”
錢德松因為顧靖蕭對自己家中所發生的事一清二楚而感到震驚,他弄不清楚為什麼顧靖蕭會知道黃營在自己的府中,他不由又想到剛剛顧靖蕭勸自己的那句話,讓自己不要去救黃營的兒子,這又是什麼意思?他是要自己看著自己學生的兒子慘死而無所作為嗎?
“顧相這、這是什麼意思?”錢德松疑惑不定地看著顧靖蕭,以他自己對顧靖蕭這人的瞭解,他絕對不是無聊之人,今晚忽然大駕光臨已有蹊蹺,如今又說這樣的話則更顯疑點,讓錢德松不得不疑惑顧靖蕭的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