碰。
奔跑中的人一手搭在木門上的聲音倏然響起,一把暫停了她豔羨的步調,吸引了她全部的注意。
那人滿身風雨,衣衫全濕,站在門口。
楊蔓訝異地回頭,才看到——
原來身後的玻璃窗中,不知從何時開始,早已暴雨傾盆。此時外面的整個世界宛如籠罩在巫師的袍澤之中,漆黑之中只有寸光。
他是冒雨跑回來的。
滴答的雨水漫過他短削的頭發,沿著他的身軀一路滴答落下,在地上迅速形成一個小水坑。
冷冽的風呼嘯過來。順著彌漫的室內燈光,扇動著。
“在哪兒?”站門口,他抬頭,對她說了第一句話,聲音微啞。
楊蔓愣了一瞬,指指旁邊的收納盒。
一道冷風夾雜著水汽呼嘯而來。
陸霄跑到收納盒這兒,視線筆直地落在木碑上,他伸手去觸碰它,雨水從他的手指上漫過,滴答——墜落。
楊蔓看到他的手指微微發顫。
“阿鬱。”指圈上的螺紋從木碑上逶迤而過。
一道令人無法形容的聲音在室內響起。
楊蔓想伸手去碰陸霄的肩膀,想碰,又不敢碰。
陸霄轉過臉來,頃刻之間,楊蔓的眼神碰到了他的。她幾乎是條件反射地躲開了。
因為她從沒見過陸霄這個樣子。
此刻,他的短發遮蔽了眼睛,暴雨沿著他手部的青筋綿延溝壑,他還死死捏著手裡的木牌。全身上下都彌漫著水汽,以及死亡一樣的寂靜。
她的唇輕輕動了動,輾轉了一下,喊他名字:“陸霄。”聲音很輕。
他不是沒聽見。
身形動了一下,背對著楊蔓卻喚了一聲:“阿鬱。”
阿鬱。
一個陌生的名字。
楊蔓的心扯了一下,硬生生壓下自己的臭脾氣,沒有發作。
突然。
陸霄捧著手裡的東西往什麼方向走去。
楊蔓亦步亦趨,動作輕如寒蟬。
兩分鐘後,陸霄到達儲物間,他開啟一個抽屜,拿出一個工具箱,一言不發地用釘子嵌合破碎的木牌。
楊蔓去泡一杯茶,放在他的身旁。
茶香嫋嫋,遮不住他滿身的風雨。
“你幫我看看,它是不是跟以前一模一樣。”陸霄抬頭,暖光刺入眼眸,楊蔓抬眼,見他手舉木碑靜靜看著她。
“一樣,一模一樣。”釘子把木碑修複得天.衣無縫,它安靜地躺在木筐裡。
楊蔓蹲在陸霄身側,這樣回複道。
但她心裡卻和陸霄一樣清楚:完好如初這四個字,本就是一個夢魘。暮生朝死,哪有童話。
嘁得一聲突然在室內響起。
楊蔓驚愕地抬頭看陸霄,她問他:“你笑什麼?”
他說:“我笑我自己,到了這把年紀,還要聽你說一句謊話來哄我。其實,三歲小孩都清楚,木碑修得再好,再臻於完善,木碑上的那個名字,那個人,永生都不會再完好如初。”
楊蔓這才了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