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來說去都是,兒子你咋不記得爹了?你六歲那年……你九歲那年……你十二歲那年……兒子你不記得就不記得吧,但你要記住我是你老子。你老子我活這大半輩子,昨天才知道這世上是真有奇人,真有龍!你說騎龍的感覺跟坐飛機比怎麼樣?要不咱爺兒倆搞一條回去玩玩?
“老子是真想騎啊!飛機有什麼了不起?誰沒有幾駕?”老張說的“誰”指的是東南孫某,山西閻某等,“龍是真稀奇啊……兒子,你說是不是?”老張激動得吐沫亂飛。
小薊掏了掏耳朵,眼神卻在窗外無神地飄。突然,他的眼睛有神了,有光了,他站起來了。
樓下的人群中,有一個熟悉的人影。一頭短發,脖頸纖細頎長,哪怕隔著這麼遠,小薊感覺自己都能呼吸觸碰到這如玉脖頸上柔軟的細絨毛,小薊的呼吸有些急促了,他聽不見老爹的話了,“蹬蹬蹬”下樓,撥開擁擠的人群,一步步走了過去。
遠處天邊有彩雲來,柔和的光芒漸漸照亮這片園子,有人低聲驚呼,“世尊來了。”園子裡更加安靜,人們或是端坐或是站好,雙手合十,或專業或不專業念一聲佛號。
高良薑伸長了脖子往蓮花坐臺上看,忽然聽到耳邊有人輕呼一聲,“姜兒。”回頭一看,是小薊。或許是院子裡的蠟燭點得太多了,小薊的眼睛裡彷彿盛滿了星光。高良薑想,這小子不會是喜歡上老子了吧?
小薊想,不過一日不見,卻如隔三秋。
真想這樣看你一輩子。
小薊嘴角的笑意擋也擋不住,微微低著頭,眼睛裡只有高良薑的臉。
高良薑心中咯噔一下,這眼神她太熟悉了,有個“壞人”也曾經這樣看過她,能不錯眼地看一盞茶的時間,看一個時辰,看一天。想到這裡,高良薑的眼淚都要下來了,誰知道那個人只是當她是渡情劫的呢?以為要一生一世守著一間小店,卻原來人家早有榮登極樂的計劃。
被耍了。
越想越氣。
小薊見她臉越來越紅,不知道人家是惱的,還以為是害羞了,哆哆嗦嗦伸手嘗試著要去牽。
一隻小手拍掉了他不安分的手,小襲擰眉瞪眼,小聲道:“幹什麼?”眼睛往講經臺上一指,意思好好聽世尊講經,別搞這些小動作。
小薊想拉著高良薑出去說話,高良薑讓開手,轉回去。蓮花座上,梵音輕起,世尊溫和的聲音充滿了園子的每個角落。
高良薑要好好聽聽,她要聽聽,世尊是怎麼讓那個壞人怎麼迷得死去活來,迷到將她作為墊腳石的。
給孤園中徹底安靜下來,連蟲鳴都變得小心翼翼,人們聽到美滿、安寧、平和的聲音,從蓮花講臺上傳來。世尊論苦道,講人世的八大苦,講生、老、病、死、愛別離、怨憎會、求不得、五蘊熾盛,他講這些苦從哪裡來,又將滅往何處去。
他的聲音平靜、清晰。
他說,離開苦道的道路已經被發現了,只要跟隨佛陀,便可脫離苦海。
世尊論苦、集、滅、道的四條真理,講到達涅槃的八種方法與途徑,柔和又堅定。不管座下是孤魂野鬼、是得道大能、還是權勢富貴,他一如既往地講經,舉證、溫故。他的聲音明亮又安靜,盤旋在聽者的上空,勝過光影,勝過星辰。
周圍的一切,都沉浸在這洪亮安寧的聲音中,不久前還躁動不安的餓鬼群,一個個彷彿安靜的百合花佇立在田野裡,隨著夏日的威風微微擺動。他們身上的汙穢漸漸消失,那群原先散發著恐怖、孤獨、痛苦的群體,變得潔淨、安寧。
便是一些過來蹭聽的,也都內心祥和,獲得了安寧。
月亮過了中天,世尊講經結束,又駕著彩雲而去。園中眾人如夢方醒,卻沒多少人離場,仍舊站在原地,回味良久。
高良薑半天回過神來,覺得世尊說得真對,句句說到她心坎裡了。為什麼人痛苦,為什麼她會有一種撕心裂肺想被世界碾壓一遍的痛苦?因為是人。
人就會有這些情感,怨憎會、愛別離,這些都是苦。
要想脫離苦海,就應該跟著佛陀的腳步。
要不我出家吧?!
作者有話要說: 後面的劇情會加快節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