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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方的冬天, 風多沙多,天幹物燥,不多喝點東西,人都要變成房簷下的蘿蔔幹了。
這時候就想喝上一壺梨湯, 滋陰潤肺、養胃生津, 人也水潤了。廚房陶罐裡熬的正是小吊梨湯,銀耳裹著雪花梨翻滾, 清甜的味道往人鼻子裡鑽。
阿藏盛了兩壺, 跟黑米說,一壺給客人端去, 另一壺給小掌櫃送去, 特別叮囑他要勸掌櫃的喝點。掌櫃的這幾日明顯憔悴了,氣色看著很不好, 阿藏覺得自己很像個出家人,善心大發,才特地給掌櫃的做了這道湯品。
隱隱有點兒希望掌櫃的誇他。
黑米送完了, 屁顛屁顛回來,找了一隻碗,另一手拿著壺,準備給自己來一碗——他聞著這味道,口水咕咚咕咚往肚子裡咽,饞得不行了。
“黑米,這不是讓你給掌櫃的送去的嗎?你怎麼拿回來了?”阿藏問。
黑米道:“掌櫃的還沒醒呢,我尋思放那兒涼了就不好喝了, 給拿了回來。”黑米見阿藏大哥沒阻攔,自個兒倒了一小碗,一口灌了下去,美滋滋長舒一口氣,甜而不膩,潤而不肥,黑米美得快成仙了。
“行吧,等他醒了再給他盛。咱不等了,咱先吃。”阿藏有些失望,手起刀落切了碎臘腸、胡蘿蔔丁,打了土雞蛋,炒飯。米飯是東北的長粳米,東北的米三年兩熟,不像南方米那樣軟糯,最適合炒飯,炒出來的米飯粒粒清晰,嚼在嘴裡彈牙韌性,香米粒夾著碎臘腸,怎麼吃怎麼香。
大年初一不該動刀動火的,和尚哪兒管這個啊,掌櫃的喜歡吃就行。
當然,也沒準兒是他自己想吃。
炒了兩個菜,把飯盛了,給掌櫃的在鍋裡留了炒飯,灶膛裡又添了一把火——一會兒能燜出一層鍋巴出來,香!
忙活完這些,阿藏、黑米、小薊三人坐下來吃飯。黑米就像是餓死鬼投胎,筷子嘩啦啦撥飯,一碗飯三兩下見底,拿袖子抹嘴。阿藏說,你小子慢點兒,別把碗給吃了,你看看人跑堂的,多斯文。
黑米看小薊哥,確實斯文,一手託著碗,一手拿筷子,用筷子夾上了飯,才往嘴裡送,雖說這頻率是快了點,可人家怎麼看怎麼斯文、有禮。黑米扭頭看角落裡,看了兩眼,小聲道:“你們看那邊兒的客人,也這麼吃。”
大家都看過去,還真是。夏千機感覺有人看他,也看過去,大家目光撞在了一起,夏千機先開口說話,道:“好酒藏深巷,沒想到這樣的小店中,也能嘗到當年大內禦膳房的味道。”他小時候跟著父親進過一次紫禁城,喝過一回宮裡的小吊梨湯,記了很多年。以為再也遇不到了,沒曾想在這裡遇上了。
阿藏打哈哈,道:“您誇了。”幾人扭過頭來,吃自己的,不理他。
夏千機本來就不餓,加上喝了不少梨湯,人也暖了,放下一塊大洋,又看了眼對面的幾人,張嘴要說什麼卻沒說,起身走了。門外一陣汽車油門的聲音,大人物絕塵而去。
小薊說,掌櫃的怎麼還沒下來,我上去看看。從廚房裡端了熱梨湯,拾步而上。推開門,掌櫃的還在睡,眼睛閉著,眉頭緊蹙,似乎很不舒服。小薊本來轉身要走,見此便上前幾步,看掌櫃的臉上發紅,伸手摸了摸額頭。
燙手!
發燒了?小薊看掌櫃的蓋兩床被子,下意識覺得這樣不對,要燒出病來,忙給他把被子掀了。高良薑一下覺得涼快了些,眼睛微微睜開了,叫聲了“小薊”,聲音軟得像個貓,“水……”
小薊很心疼,掌櫃的以前那是多麼鐵骨錚錚的漢子!看來真是病得不輕,倒了杯水,扶著人坐起來,給高良薑喂水。高良薑喝了一口,頭一點又昏死了過去。小薊心說,要趕緊請大夫去,把人要往下放,這麼一折騰,高良薑被露出了半個肩膀,小薊眼睛尖,一下就看到後肩膀似乎有個東西。
都是男人,小薊不忌諱,把掌櫃的中衣往下一褪,果然就看到掌櫃的後肩上,一個紫得發黑的手掌印,看得人心頭一驚。小薊伸手按在上面,手掌印比他手小些,周圍的面板燙手,就這手印冰涼透骨。
這是什麼東西?小薊要出去喊人,眼睛往下一溜,這又是什麼?怎麼綁了好幾圈的白布?掌櫃的受傷了?沒想到掌櫃的是如此隱忍的壯士,有傷自己藏著,不輕易告訴別人。他湊著鼻子一聞,奇怪,沒有藥味,倒有一股沁鼻子的香味。把掌櫃的放在床上,這傷口到底在哪裡?一看胸前鼓著,難道是腫了?伸手要幫他把繃帶解開,觸手一股柔軟。
小薊忽然福臨心至,臉“騰”就紅了,手忙腳亂幫掌櫃的把中衣穿好了,穿嚴實了,“咚咚咚”跟兔子被燒了尾巴似的下樓。
“怎麼了?”阿藏看他跑得像是要起飛,問。
“掌櫃的病了。”話的尾巴還沒落地,小薊都跑半條街外了。阿藏跟黑米剛進到掌櫃的臥房,湊到掌櫃的床前,小薊把同仁堂的老大夫背上來了。
老大夫被顛得差點把胃也顛出來,扶著桌子咳嗦,一隻腳穿著鞋,一隻腳光著,指著小薊說不出話來。
小薊臉紅得能煮雞蛋,估計是跑的,焦急道:“我們掌櫃的不太好。”
醫者父母心,大夫忙上前看,一摸額頭,滾燙,小薊說:“後肩有個手掌印。”老大夫要給高良薑脫衣裳,一扭頭見大家都傻愣愣瞅著,伸手趕人:“去去去,都出去,沒得裹亂,都出去都出去。”把人都趕了出去,關上了門。
高良薑被吵醒了,迷迷瞪瞪看著眼前的人,喊了聲“孫爺爺”。當年她娘生她難産,是孫大夫把她娘兒倆的命從鬼門關撿了回來,他能不知道高良薑是女兒身嗎?
孫大夫搭手診脈,眉頭緊皺,又換了隻手,倒吸一口冷氣,“閨女,你咋把自己折騰成這樣了?”脈象虛浮,斷斷續續,猶如海上微音,片刻即湮,油盡燈枯之相。孫大夫心下悲涼,道:“好孩子,想吃點什麼,跟孫爺爺說,爺爺給你買去……”這叫臨終關懷。
高良薑聽出了言外之意,難道今天就是我高某的死期嗎?掙紮著說道:“孫爺爺,我覺得我應該還行,你再想想辦法!”
孫大夫心中暗暗搖頭,真沒辦法,嘴裡安慰高良薑:“好好躺著,沒大事兒……想玩個什麼也跟爺爺說。”
高良薑嚇得眼淚都出來了,整個北京城最好的藥鋪是前門的同仁堂,同仁堂最好的大夫就是眼前這位,他要說沒救了,別的大夫也都沒轍。高良薑死死抓著孫大夫的手,用最後一點兒力氣道:“爺爺你喊我家廚子進來。”話音剛落,兩眼一翻,暈了過去。
門是花梨木的,隔音真好,門外的人耳朵都貼著上面,也沒聽清裡頭在說什麼。孫大夫一開門,這三個差點摔倒地上,孫大夫讓廚子過來,把高良薑的後肩膀露出一塊,就有巴掌印的那一塊,別的不給看了。
阿藏看一眼,伸手摸一下,又連忙拾起高良薑的手腕把脈。大夫把的是人的生機脈搏,他把的是陰陽之脈。脈一搭上,阿藏知道這是怎麼回事了,中了最兇惡的一種鬼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