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削斧鑿的痛苦從他皮肉裡挑著最脆弱的神經穿刺而過,疼的他瑟縮著收緊了身體,傷口日複一日從未痊癒,他似乎也早該習慣了這樣的折磨,可折磨再深,也抵擋不了內心深處無論多自我厭棄都排遣不開的瘋狂自責。
這幾年他有多想程央,就有多少日子在自責中度過,明明那麼輕易就喜歡上了他,居然直到最後還覺得自己在這段關系裡來去自由,甚至對他幾乎舍棄一切的付出以那樣一種輕易的態度。
最想得到的被最先推開,他似乎永遠也看不清自己……
衣料摩擦的細微聲音響起,面前的人動了動,手被從眼睛上抽走,遲嶼猛地一驚,忙深吸了口氣往床上看去,程央不知道什麼時候睜開了眼睛,正微偏著頭看他,眼神渙散著沒有焦慮,遲嶼不確定他是不是醒了。
他覺得他是在看自己,可那目光深重黯然,似乎又像是透過他看向了別處。
他試著叫了他一聲,被聲音牽引著的視線重新回到他臉上,程央盯著他看了會,遲嶼正緊張的有些不知道該說什麼,就見他突然翻了個身背對著他,兩隻手抱在頭上,人弓起背蜷縮了起來。
遲嶼下意識的去拉他,被程央有些抵觸的開啟了,並且抱著頭往旁邊更遠的地方挪了過去。
那是防禦的心理狀態。
要說唯一對他這個姿勢不陌生的,就是當年那個熱衷於和他上床,並且尤其喜歡欣賞他被侵犯時神情中帶著極度壓抑和隱忍的人。
程央可能並沒有認出他來,那樣深重的戒備也不是出於對他的害怕,然而那卻比害怕更讓遲嶼難過,那是在他一次又一次的要挾與強迫下,刻在程央本能裡的對這樣一種恥辱與傷害的拒絕。
他應該從來就沒想跟他做過吧。
遲嶼心底一震,讓他怎麼相信所有他在他身上獲得的高≈潮,對程央來說都是無盡的災難呢。
他當年的胡作非為,到底讓他痛苦到了什麼程度……
“程央。”遲嶼輕輕叫了他一聲,心口哽咽著的異物感讓他有些說不出話來,他不得不在臉上重重抹了一把,用力按著眼角才能強壓下聲音裡的那點苦澀,“還記得那年,我們第一次見面嗎?”
“我轉來一中的第一天,在講臺上作自我介紹,阿黃讓你們想睡覺的都站起來,所有人都站了,唯有你後知後覺。”
“其實那時候我差點就坐你旁邊的位置了,一念之差,不過前面也不錯,離你也很近,記得當時我偷看你的名字,你發現之後,站起來那個不爽的眼神……”遲嶼說到這裡微微笑了笑,“其實那時候我就記住你了。”
“在張老闆店裡那次對你有些誤會,說了些不好聽的話,但後來你幫我趕那條蟲,我又覺得你人不錯,想伺機跟你示個好,你總也不理我。”遲嶼想到那時候的糾結,便覺得有些幼稚,對程央那點不尋常的在意,其實很容易就察覺出異樣了不是嗎,也只有像他這樣的人才會執迷不醒。
“付進跟我說他喜歡你想追你後,我就總忍不住跟著把目光往你身上放,其實那時候我已經有點喜歡你了,只是我不知道,我一直以為自己對你……就僅僅是身體上的沖動和慾望,不可能有其他感情。”遲嶼說:“所以當知道你缺錢,又願意拿自己來換的時候,我一邊覺得你妥協的太過輕易,一邊又為自己即將得逞的心思竊喜,挺不要臉的是嗎。”
“其實後來我猶豫過。”他輕咳了聲,鼻音重的他有些聽不清自己在說什麼,“可那個時候我們總在為一些事情爭吵,你對原則的堅持和做事的果斷讓我患得患失,我沒有辦法從心底真正對你放心,我也做不到無視外界覬覦的目光,那種感覺你明白嗎,就像手裡捧著的寶貝害怕別人搶走就只能藏進肚子裡,或者更直接一點,只有真正佔有,才能讓我有徹底的歸屬於自己的滿足感。”
“……於是一錯再錯。”
“我應該好好追求你的。”遲嶼把他的手拿下來,重新握進自己手裡,“怪我們那時候脾氣都不好,我又不知道體諒,總是被你三兩言語惹生氣,其實無非就是想讓你多看看我,多在意我點。”
“我對你的喜歡是真心的,一直都是,現在更是。”
“我從來沒有像喜歡你那樣喜歡過任何人,從頭到尾在我心裡的,都只有你一個。”
“可是要怎麼樣你才能相信我呢,這些話我以前沒有對你說,所有現在你已經不想聽了是嗎?”
程央對他再次拉他手的動作沒什麼反應,呼吸聲也從起初的細碎逐漸變得均勻,看樣子是睡著了,遲嶼放輕了手腳躺上床,在離他身後一點距離的地方側過身,慢慢把額頭抵在了他後背上,“程央,跟我在一起你開心過嗎?”
隔著襯衫傳遞過來的體溫安逸柔和,讓人感覺踏實,“和我上床,你有哪怕一次感覺到愉悅嗎?”
睡著了的人當然不會回答他,遲嶼閉了會眼睛,慢慢撐起身,看著程央的側臉,低頭在他唇角,落下了一個帶著些微涼意的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