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明看了他一眼,沒忍住嘆了口氣。
遲嶼跟他並肩,沿學校兜了一圈,景色他都很熟悉,只是以前沒這麼看過,有時候拐到幾處他不常去的地方,還覺得有些陌生。
離開才三個月,要說真有變化,其實也只有他的心境不同了而已。
黃明問了些他在大學裡的情況,課多不多,同學好不好相處,以後的發展方向之類的,遲嶼都一一答了,話題轉到黃明自己身上,他今年沒有帶新生,也沒有繼續送畢業班,而是又回到了高二,遲嶼笑問是不是又有什麼疑難雜症要他出馬攻克。
一班這次考的挺好的,絕對摘掉了萬年倒數的帽子,回想黃明接手他們班的這兩年,既沒進行喋喋不休的說教,也沒用什麼大刀闊斧的改革,然而效果卻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
簡直是把扶不起的阿鬥扶上了牆。
他說是因為他們本身底子好,又知道自己想要什麼了,關鍵時刻自然就會用功。
黃明說了很多,遲嶼雖然一直努力讓自己去聽,可身處這樣的環境,還是不可避免的有些走神,後面黃明大概是看出來了,沒有再繼續聊下去,而是陪他在河邊安靜的坐了會。
走的時候,黃明送他到校門口。
“黃老師,”遲嶼看著他,“您真的不知道他去哪裡嗎?”
“我知道你一直懷疑我。”黃明嘆了口氣,“可我真的不知道,你覺得以他的脾氣,會跟我說嗎?”
遲嶼垂下眼角,有些自嘲的笑了笑,是啊,所有人都不知道,會獨獨在黃明這裡留一個口子嗎,嘴角才要落下,心裡跟著就是一陣難受,他拼命眨了眨眼睛,怕自己又要失態。
黃明看他這樣子有些不忍,遲嶼瘦了很多,以前那麼自信淡定的一個人,現在卻灰暗的眼裡沒有任何光亮,他不知道怎麼安慰他,只能拍了拍他肩膀,“有機會……就多回來看看吧。”
“嗯。”遲嶼跟他道了別,一個人低著頭,沿著來時的路往回走,他還敢再回來嗎?
站在這裡的每一分鐘,周圍都是程央的影子,如果不是黃明在他身邊,可能他早瘋了吧。
回想當初的自己,他現在只覺得幼稚可笑,有過要留在程央身邊的想法後,他怎麼還會覺得自己能承受離開他的事實。
這天晚上回去,遲嶼就生病了,一直到最後一天走,人還在發著燒,連續多少天除了水,什麼都沒有吃下去,樣子活活瘦脫了形。
程央那天站在樓道裡,把錢放下後看了眼監控的那一下抬頭,被他拷到手機裡,成為那幾天他躺在床上被痛苦折磨時唯一的慰藉,他數不清自己反反複複一共看了多少遍。
程央應該是知道了他給過錢給程雲生,所以警告他不要做多餘的事,這個多餘的事具體是指幫他還錢,還是指他四處打聽他的下落,遲嶼覺得都有可能。
程央這次回來,給程雲生那邊留了錢,所以一直到這個冬天,遲嶼才從程雲生那邊得到他再次打錢回來的訊息,他查了下彙出銀行,發現是在隔壁某個城市的工業區裡,可能是住在附近,也可能是剛好路過,但遲嶼還是當天就往那邊飛了一趟。
後面只要一有時間,他就會往那邊跑,繁華的市中心和窄小的衚衕口他都走過,或是放工的時候,僅僅等在某個廠區的門口。
可惜一次又一次,無論他往返那裡多少回,他還是什麼都沒有找到。
他去附近所有的小學,找叫程櫻和程樂的,同樣一無所獲。
遲嶼有時候懷疑那個地址是不是他的幻覺,他因為太過思念而憑空想出來的。
他想起自己以前不知道在哪裡聽到的一首歌。
要再失去多少東西,才能得到寬恕,要再經歷多少痛苦,才能與你重逢。
尋找無非就是,明明知道你不可能在那裡,可在經過任何一個可能與你有關的十字路口時,也還是會一眼一眼滿懷期待的看上無數次。
找這個動作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成為烙印在他身體深處,每站到一個地方,就近乎本能的反應,他一直在找,他停不下來。
也許這個習慣,他想,他可能這輩子都戒除不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