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程央說。
“我也沒有。”遲嶼笑了一下,“所以很遺憾,我們都不知道愛一個人愛到想為對方死是什麼感覺。”
程央沒聽明白他突然說這句話的意思,這個年紀他們並不會這麼愛一個人,他們甚至連什麼是愛都不知道,這種遺憾比起前一個,程央並不覺得是遺憾。
“那你相信有這種感覺嗎?”遲嶼又問,但這次沒等到程央回答,他就說:“世界上要真有,我其實挺想體會一下的。”
“為什麼?”
“因為我外婆跟我說,我媽和我爸當年,就互相深愛到恨不得為對方死。”遲嶼說:“一開始我外婆這邊不同意,我媽就坐在樓頂上以死相逼,我外公心疼女兒妥協了,後來他們就結婚了,有了我,還有了一個妹妹,再後來,我媽就抱著我妹妹真的從樓上跳下去了。”
房間裡的燈光有些昏暗,遲嶼坐在那裡,低沉的聲音令人覺得壓抑,事情過去了四年,他似乎有些好了傷疤忘了痛,他忘了剛開始他連話都說不出來,他沒有想過自己居然有一天,能這麼平靜的對著一個人,把曾經的痛苦翻出來,這樣輕描淡寫的說給他聽。
他不知道是因為對面的人是程央,還是他已經足夠強大到可以不懼怕這些過往。
而作為聽眾的程央,臉上是他一貫的冷靜與鎮定,也許是他已經猜到了,也許是他遭遇過的困難遠比他經歷的要多,所以這些在他看來並沒有多聳人聽聞或者難以接受。
遲嶼說這些不是為了博取他的同情,也不是急於要他回應什麼,他能就這樣安安靜靜的聽著,對因為突如其來的傷感而想要傾訴的他來說已經足夠了。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城
“是因為你爸嗎?”程央輕聲問。
遲嶼搖頭,“他說不是他。”
程央看向他,“那你相信他嗎?”
“他跟我說了很多次讓我相信他,但其實我一次都沒有信過。”遲嶼笑了笑,“我不知道是因為我真的不信,還是單單這樣懷疑他,能讓我對整件事巨大的不公有個心理寄託,總要有人為此負責,我能責怪自己的部分有限,剩下的我只能找他。”
聽到他說不信,程央微微鬆了口氣,張老闆的話雖然不知道有幾分真假,他也不可能過多的參與到他的家務事裡來,但如果遲嶼真的對此毫無警惕心,那麼最壞的結果就有可能發生。
“我外公在因為我媽的事突發心梗走了後,我外婆就開始變得有些神志不清,所以那幾年我搬回來住。”遲嶼把那個小印章拿在手裡,反複來回轉動著,“好幾次我晚上醒過來,她就坐在我床頭,跟我說我爸辜負了我媽,怪我外公當年為什麼要心軟答應她,所以有時候我就在想,哪有什麼天崩地裂的感情,很多時候明明就是一時沖動,有人偏偏就喜歡自欺欺人。”
“沖動嗎?”可以解釋他的言行,包括他對自己身體的渴求,但程央還是搖了搖頭,“不是所有人都跟你想的一樣。”
因為不是所有感情都能有這麼簡單。
“是,確實不是所有人,比如像付進這樣的,他就比我想的要天真。”遲嶼嘴角突然掛上一抹笑,“你其實知道他對你什麼想法吧。”
程央確實知道,從付進有意無意的接近他開始,喜歡就那樣直白的寫在臉上,他想裝作不知道都難,但在今天遲嶼親口跟他說這些話之前,他以為他也是。
因為在他看來,遲嶼表現的只會比他更加明顯,程央點了點頭,看向他,“你呢?”
遲嶼朝他張開雙臂,手招了招,示意他過去,程央停頓了會,起身走到了對面。
遲嶼抱著他的腰,把他拉向自己,臉在他胸前蹭了蹭,“我比他要直接。”
“我喜歡你的身體。”他說:“特別喜歡。”
程央的手在身側慢慢松開,像是突然卸下了重擔,他之前還擔心過自己如果沒有辦法去回應遲嶼的心意,卻又一而再再而三的接受他的照顧應該怎麼辦,看來他完全沒有那種想法。
挺好的。
他這樣想著,心裡某處可能連他自己都不知道是哪裡的地方,在他剛剛喘平一口氣的瞬間,絲絲縷縷的沿著他的神經傳遞上來一股難以名狀的痛感,就像是烈日當頭的時候走在路上,被什麼東西給叮了一下,緊接著嘴裡感覺到一陣苦澀。
有一瞬間他想轉身離開這裡,念頭一閃而過之後,又覺得沒有理由,更沒有必要,“喜歡到花三萬塊錢來買?”
“別這麼說。”遲嶼笑了笑,“是我撿了個便宜,你可比三萬塊值錢多了。”
遲嶼抱了他一會,站起來把毛筆遞給他,程央動了動手指,沒接,“我不會。”
“字你總會寫吧。”遲嶼硬塞進他手裡,“隨便寫個什麼,到此一遊都行,我留個紀念。”
既然他都寫了他名字了,他再要寫什麼蘋果梨到此一遊明顯不太好,程央沾了點墨水,寫了個遲。
不過遲嶼讓他隨便寫,他還真就寫的很隨便,跟他之前被付進誇過的好字完全就是兩樣的風格,他第一次知道有人用中性筆寫和用毛筆寫,字的美醜程度能差這麼大。
等“嶼”字寫完,最後一筆整個都出框了,遲嶼有些無奈的看著,覺得讓他再寫一遍大概也不可能美到哪裡去,本來還想讓他簽個名的,這麼一來連空地都騰不出來一塊。
他只能找了個印泥過來,抓著程央的大拇指摁下去,在上面畫了個押。
“歸我了。”兩下吹幹後,遲嶼拿在手裡,笑看著他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