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朽可以作證。”冷玄徐徐開口,“和尚所說,斷無虛言。”
“呸!”鐵木黎怒啐一口,“狼狽一窩,你作證頂個屁用?”
“你若不信,那也無法。”冷玄淡淡說道,“令徒行事莽撞,牽動機關,險些葬送大家。他被射死,也是活該。”
鐵木黎兩眼出火,握緊拳頭,沖大師忙道:“國師息怒,鷸蚌相爭,漁翁得利。”
鐵木黎回望樂、葉二人,眉頭皺起,握緊的拳頭慢慢松開。他低頭察看屍體,眼神微微恍惚。斯欽巴日是他的開山弟子,性子火爆莽撞,武學之上卻頗有天分,本是燕然山衣缽傳人,誰料稀裡糊塗死在這兒。鐵木黎心中大痛,見他死不瞑目,忍不住伸出手為之合上眼皮。
“別碰。”樂之揚沖口而出,“有毒!”
鐵木黎一愣縮手,就著燈火細看,斯欽巴日的肌膚發黑,隱隱泛起一層碧光。拾起弩箭,箭鏃色澤青碧,盈盈欲流,分明喂有極厲害的劇毒。
鐵木黎冷汗冒出,隱約明白:以弟子的身手,何以中箭斃命,箭上之毒見血封喉,斯欽巴日中箭之後,已無行動之能。盡管如此,沖大師將其當做盾牌,仍是本派奇恥大辱。
鐵木黎丟箭起身,沖著樂之揚微微點頭,以示謝意。葉靈蘇心中氣惱,狠狠白了樂之揚一眼。樂之揚微微苦笑,他出言提醒、出乎本性,回頭細想,頗有資敵嫌疑。但他熱心快腸,縱然救了強敵,倒也不覺懊悔。
鐵木黎手掌輕揮,隔空用掌力將斯欽巴日雙眼合上,他注目半晌,嘆一口氣,忽向冷玄說道:“這裡面還有多少機關?”
冷玄道:“我哪兒知道?”
“你不知道誰知道?”鐵木黎厲聲說道,“你是先帝心腹,見不得人的事兒你做了多少?”
冷玄淡淡說道:“那些事,我大多忘了。”
鐵木黎眼露兇光,沖大師忙道:“冷公公,事關生死,還望你仔細想想。”
冷玄瞥他一眼,嘆道:“也罷,方才我欠你一命。”略一沉默,幽幽地說道,“當年徐達逼近大都,先帝令我宣旨,處死四百餘人,那些人蓬頭垢面、衣裳襤褸,死前哭聲震天,那聲音,偶爾夢裡我還能聽到。”說到這兒,冷玄閉上雙眼,苦澀之意爬上眼角。
“那些人……”鐵木黎皺眉說道,“莫非就是建造這兒的工匠?”
“此事我也不大清楚。”冷玄說道,“事後查驗屍首,死者雙手均有老繭,應是常年使用錘子鑿子,當時城中並未大興土木,先帝也未營造陵寢;這些工匠作何用處,我那時猜測不透,如今算是有了眉目。”
“四百餘人!”樂之揚忍耐不住,厲聲喝道,“冷玄,殺了這麼多人,你難道不虧心麼?”
“虧心。”冷玄瞥他一眼,冷冷說道,“這是先帝旨意,我只是奉命而為。帝王家事,流血漂櫓,天下蒼生,有如螻蟻,區區幾百工匠又算什麼?”
樂之揚心中翻騰,想起當日斷筋穿骨之痛,恨不得跳上前去,捏斷老太監幹瘦的脖子;再想削藩之後,倘若朱棣起兵,又不知會塗炭多少生靈,一念及此,他冷汗迸出,恨不得撒手高飛,逃離塵俗,回頭望去,葉靈蘇望著冷玄饒有興致,一雙妙目晶瑩閃亮,黑暗之中宛如晨星。
樂之揚暗暗嘆氣,葉靈蘇外冷內熱,素有雄心,於寶藏興致濃厚,鐵、沖二人均是大奸大惡,萬不能丟下她與之周旋。
“四百工匠?”鐵木黎沉默時許,“說多不多,說少不少,倘若經營數年,規模非同小可。”
“走一步算一步。”沖大師笑道,“國師若不放心,大可取一面盾牌下來。”
鐵木黎哼了一聲,說道:“我就是盾牌!”
“不錯。”沖大師拍手笑道,“國師大號‘天刃’,凡間的兵刃豈可相提並論?”
“少拍馬屁。”鐵木黎臉色陰沉,“斯欽巴日的賬,出了這兒,我再跟你算過。”
沖大師笑笑,但見鐵木黎舉起燭火,繼續向前走去,當下抓起冷玄跟在後面。
話間,斯欽巴日毒血橫流、臭不可聞,趴在那兒,甚是悽涼。葉靈蘇看出他的心思,冷冷說道:“人為財死,鳥為食亡;咎由自取,怪不得別人。”
樂之揚嘆道:“待會兒你我死了,也大可套用這幾句話。”
葉靈蘇沉默一時,輕聲說道:“我來這兒,並非為了財寶。”樂之揚一愣,反問:“那為什麼?”
葉靈蘇掃他一眼,目光幽沉,樂之揚心頭一動,不及細想,葉靈蘇轉過頭去,一陣風向前追趕。樂之揚怕她有失,也疾步跟了上去。
一路上,眾人輕手輕足,謹小慎微,再也不敢胡亂觸碰,又走時許,洞窟忽到盡頭,兩扇石門橫亙在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