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頹廢憔悴的聲音在遠處響起,盧玄印法一變,那乾落八卦陣似乎傳出一聲嗚咽,又是重新歸入地下沉睡。
盧玄眼睛冷冷一瞟,望著遠處牢籠裡的張先;心中幾乎全是火氣。他將衣衫重新整理一番,站了起來,朝著邊上牆就是一掌。
這一掌似有千鈞之力,只聽“砰”一聲,盧玄的手掌竟是完全的嵌了進去。
這一擊著實將遠處的張先嚇了一跳,竟是片刻不敢吱聲;過了半晌,那遠處的張先又是操著疲憊的口音說道:“盧玄先……”
“住口!你這無恥屈膝之徒!”
盧玄這話雖然是在罵他,但言語的態度卻是極其平淡,完全不像是在罵人;若不是看內容,根本不知道盧玄說這話是想幹什麼。
張先又是被嚇了一跳,望著一臉淡然的盧玄,他是進也不是,退也不是;他就那麼幹幹的站在那裡,似乎不知道接下來該如何繼續下去。
“盧玄先生此般言語,是為何意?”
盧玄冷冷一笑,望著張先的眼神劇變,淡然說道:“向聞貴府上下共八十三口,而今只剩尊下父女。尊下對於家中的亡魂,倒是很怠慢啊。”
盧玄這句話說得極其緩慢,神態也很是悠閑,也許是由於那八陣圖的緣故;但如此神色,如今彷彿是來天牢度假的一般;閑情逸緻,似乎都忘了董伏今日要處斬他。
但任誰都聽得出來,這盧玄語氣好似刁難;起先張先或許還感到一絲畏懼,但如今卻惹得張先極其不滿。
張先極其憤怒的注視著盧玄,似是要把對董伏的仇恨轉移到盧玄身上來。張先轉過身去,不想見著盧玄,大聲喝道:“死者死矣,尚不及生者!此時此刻,我如何還有空閑來祭奠那些亡魂?我現在只關心我女兒安危!”
盧玄聞言,輕蔑一笑,未曾想事到如今,這張先竟然還是這般嘴硬。
盧玄將手緩緩抽出,望著背對著自己的張先,淡淡的搖了搖頭,閉上眼睛低聲說道:“老朽今日大限已至,不懼折壽易卦。方才半時辰功夫,老朽便是蔔算出四紀二百四十年之事……是前知百年,後知百年;天下萬事,如何逃得了我的法眼?”
“這……盧玄先生之意,在下不解。”
張先心髒不由得微微顫抖了一番。他不知道盧玄是不是在激他,但盧玄怎麼可能會說一個他沒有把握的事情?難不成盧玄真的知道他做了什麼事?
若盧玄真的知道,此事又被他說了出去;自己所付出的一切,豈不功虧一簣?
盧玄終於睜開了眼睛,隨即一臉嚴肅盯看著張先,看得張先心裡發毛。在這個眼神下,他似乎無所遁形一般;加之他本來就心虛,現在真的恨不得挖個洞立馬逃出去。
盧玄面色平淡,那張先不敢直視自己,自然是因為他心有所愧;盧玄就地坐下,輕聲說道:“夜半時分,你與兩奸人商議,意圖殺死劉武遺子……那人與你說出一計,便是舉報你私造軍械你的罪名,就是要董伏下令,將你家滿門抄斬!”
“原本只用將劉夷希殺死便可,但你沒想到劉夷希會與老朽扯上關系;為了遮掩老朽耳目,竟是使出如此下三濫的計策!如今除了你、張瑜以及劉夷希,你全家八十口全數送命,難道這就是你想要的?”
“劉夷希沒死?”
張先終於是露出了馬腳,但他說出這句之後,大叫不好,立馬掩住自己的嘴巴,但……他已然說漏了嘴。
盧玄側過頭去,心中不免覺得有些好笑;隨即輕輕撚了撚胡須,似是自言自語地說道:“損人性命,利己私業;視人牲口,自毀家業。已屆知非之年,思慮若黃口小兒一般!此般和平歲月,真要複你那大炎國,令百姓茍存於那水火之中?大炎殘暴不得民心,大夏太祖救蒼生於危難之間。如今爾不思報國進取,卻自不量力意圖叛亂!若天下大亂,黎民盡起,爾將死無葬生之地也!”
“火焰雖然令人畏懼,但如果遇上比他更為強大的火焰,只會被全數吞噬!”
盧玄此語,自然指的是那若揭的火命與劉燮的火命;二者皆是火命,沒有相剋之說。但一道小火遇上更大的火焰,難道還不容它吞噬自己嗎?
在張先看來,盧玄罵的很難聽;在常人看來,盧玄這罵人還沒罵一個髒字,說的倒是極有藝術含量。
這一罵把黎民蒼生都給搬進來,若張先真有不臣之舉,豈不是會有巨大的壓力?不過,若是張先心中並沒有為黎民蒼生著想,又如何會理會這句話?
這一切,還是要看張先自己了,若他真的只是想要複興一個不再存在的名號,不過數日將會自我終結。若是為了所謂的黎民蒼生、天下大義,他也要多加思量一番,是否行篡臣之舉。
張先聽著盧玄的罵聲,默不作聲,看不出他在想什麼。也許是盧玄全部都說中了,他自己無力反駁罷了。
“真是熱鬧啊!看來盧先生與張先大人很聊得開啊,都聊了些什麼?”
一道悠然平淡的尖聲突然出現,盧玄的內心不由得顫動了起來;他看著那遙遙而來的身影,面色平淡,眼中似有精芒射出,幾乎要洞穿這牢固的鐵門。
接下來……
究竟是死,亦或是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