啞巴斷氣時,流下此生唯一一次眼淚,淚水劃過他布滿眼角紋的臉龐。
左鄰右舍聽見動靜而來,看見啞巴躺在他媳婦的懷裡,面青烏紫。
啞巴的媳婦傷心欲絕,幾次想追隨她的男人而去,被鄰居們攔下了。
一個衣裳破舊的婦女道:“這啞巴真可憐,早告訴他了,別摘那些不知名的野草吃,誰知道這次就中毒死了。”
“是啊,上回就因亂吃,趟床上幾天不起。主家還扣他工錢了。大妹子,好在你還沒吃,撿了一條命。”
“你可別想不開,你男人是提你當了閻王小鬼,替你續命的。死了可不辜負他的好意?”
眾人七嘴八舌勸說陳香,她也漸漸止住了哭聲。
此處的人全都是窮人,身上沒有錢,大多數流亡至此的流民。他們一路上見過的死人能堆成山。幾乎所有人都在野地裡親手埋葬自己的親人。
啞巴的殉葬極其簡單。
過了七日守靈,陳香不欲在此睹物傷心,和眾人告別,回去當差了。
回去一趟,雲兒覺得陳香變得沉靜了,不愛和人說話。
“今天晚上你守夜還是我守?”雲兒小聲問。
陳香身上透著陰冷邪氣,現在雲兒輕易不招惹她。
陳香:“我守。”。
她努力讓自己的聲音不發顫。
最重要的事已經做了,接下來反而變得簡單些。
小霞給的那些藥丸,一直裝在她貼身荷包裡。
她必須找到一個好時機。
“對了,你這幾天不在。小霞託人來問你怎麼樣,她上回說要請你去喝茶的,總不見你去。我就和來回話的小丫頭說了,你這幾日身體不適。”雲兒小心打量端正坐在床沿的陳香。
“謝雲兒妹妹替我說道。”陳香眼皮都不掀,說出的話毫無起伏。
說了這幾句,兩人再沒有話說。
陳香既然要值夜班,她今晚好好睡一覺。這些天陳香不在,她的工作落在另外三人身上。雖然工作量也大不了多少,但之前比較輕松,休息的時間忽然變少了,總會覺得特別累。
雲兒躺下透過床帳,看見對面的陳香坐在床沿的姿勢一直沒有變過。
她又是個警惕心特別強的人,陳香奇怪的舉動讓她無法入睡。雲兒想著等她去上夜班了,自己再睡也不遲。
碾轉反側半天,轉頭一看,陳香就立在她的蚊帳外面,雲兒立刻驚叫彈坐而起。
“你叫什麼?”
不等雲兒發問,陳香冰冷的聲音傳來。
“沒...沒什麼。”雲兒心砰砰直跳,她定了定神:“可是有什麼事?”好端端的幹嘛鬼一樣站在她床邊。
陳香:“我沒事,你有事?”
“我也沒事,你忽然出現嚇了我一跳。”雲兒拍著胸口道。
心想回頭要和張媽說一聲,她可不想和陳香這種瘋子住一個屋子。
陳香聞言轉身回到自己的床,保持剛才端正坐著的姿勢。她這幾天一直無法入睡,只要剛閉眼,啞巴死去的臉立刻浮現在她眼前。
她見雲兒也無法入睡,就想看看是不是也和自己一樣,能看見這間屋子夫君的鬼魂,以至於與她一樣無法入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