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面上的笑一垂,低垂首,轉著手中茶盞,道:“本宮謹記丞相教誨。”
許相逢眉峰一蹙,端著茶盞的手微緊。
沉寂片刻,殿內不聞人語。
許相逢輕放下茶盞,輕嘆一聲,道:“初兒,我們許家世代為相,在這朝中一家獨大。無數人都在盯著我們,只待尋著一個錯處,就要將我許家打入萬劫不復之地。所以莫要怪為父無情,為父……也是迫不得已。”
皇后微扯僵硬的唇角,低垂的眼始終不曾再抬起:“本宮知曉。”
又是半刻沉默。
許相逢嘴唇翕動半晌,握盞的指節又緊了幾分,忽然問了句不相干的話:“聖上待你可好?”
“有您的照拂,聖上對我自然是好的。”
皇后淡著眉眼,無謂地笑笑,“各地新上的貢品,總有這棲凰宮一份;平日裡也不會過問後宮之事,皆交由本宮管著。除了不常見到人外,別的都是好的。”
許相逢喉頭一澀:“你可還是在怪我當年沒能阻止你進宮之事?”
“都過去了。”
皇后漠然道,“當年的事也怪不著您。聖上下了選秀的聖旨,凡未婚配的官家女子,皆要入宮待選。您身為丞相,百官之首,自然是要以身作則,不可徇私。這些,女兒都懂。”
皇后說著寬慰許相逢的話,許相逢卻顯然並不覺寬心。
“當年若是我沒有拖延你和……”
許相逢話到嘴邊又是一收,滿面皆是愧疚與自責,“若不是我非得考他三回,你和他本該在選秀之前就定下來了。如果你跟了他,我們父女恐怕也不會生分至此。你也不會在這宮中,獨自寂寥。”
皇后握著茶盞的手一緊,本以為已經放下的事,卻又在三言兩語間被夠了起來。
陳年的傷疤撕下來,沾著血,撕裂著周遭完好的皮肉,鑽心地疼。
怪嗎?
怨嗎?
一切在當年進宮的時候,就已經都拋下了。
她與他終究是有緣無份。
沒結果的事,揪心地想,最終也不過是折磨自己,折磨別人罷了。
“都過去了。”
皇后重複著這句話,心中的痛楚卻只有自己知曉,“這件事也不是您的錯。您作為父親,自然是不願自己的女兒,輕易嫁給一個不知秉性的人的。您的苦心我都知道,我不怪您。”
這麼多年深宮高牆的生活,反反覆覆地琢磨著那麼幾件事。
再想不通、放不下的事,也該想通,該放下了。
“要怪,只怪天不遂人意,造化弄人。”
皇后指尖摩挲著茶盞口沿,輕輕地低語。
看著黯然神傷的女兒,許相逢黯沉的眼中眸色晦暗莫名:“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皇后微怔,以為他是指端王即位一事。
這深宮之中,母憑子貴,她的念兒曾經是她在這宮中安身立命的根本。
如今,他是自己唯一的念想。
若不是這個孩子,恐怕她也沒那麼快想通,亦不會那般快地認命。
事到如今,那些曾經的遺憾也好,怨怪也罷,都不重要了。
她只希望自己的孩子,在登上那保命的位置之後,能比現在多幾分自由,莫要想她一樣,生出諸多遺憾。
許相逢不再多言,起身告辭,卻又在告辭之後,忽然發問:“初兒,如果有可能,你可願舍了這皇宮所有,去尋當年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