淚隨字音而落,晏秦氏恍若未覺。
顏仲祈剋制著上前為她拭淚的衝動,撇開了眼:“如果,有什麼不好的訊息,義父義母,就只能依靠阿姐,多多勸解。”
說著,顏仲祈忽然一撩衣襬,朝著晏秦氏行了大禮,“仲祈不孝,不敢求二老與阿姐的諒解,只求二老康健,莫要為仲祈這等不孝之人傷懷。”
晏秦氏沒有避讓,代秦家二老受了顏仲祈的大禮。
抬手拭了淚,晏秦氏重又打直了脊樑,鄭重地同顏仲祈道:“爹孃這邊你不必掛懷,你且記著你說的話,活下來,回北地來。”
顏仲祈抬頭,定定地瞧著晏秦氏的眼,挽出一個笑來,微垂的眼瞼下深色的眸認真且堅定:“萬不敢忘。”
晏秦氏居高臨下地望著自己這個弟弟,朱唇抿成一線。
終是想留不能留。
自己的丈夫是如此,兒子如此,兄弟、女兒亦如此。
從他們披甲為將的那一日起,她就早有此覺悟。
從前,她不懂母親為何總是在家對父親不假辭色,卻每每在送別時望著父親離開的背影出神。
如今她懂了,卻依舊只能是同母親一樣無奈地望著他們離去的背影,在不知他們是否還能回來的日日夜夜裡,守著一抹希望,做最壞的打算。
送走了顏仲祈,晏清也正好回來。
晏秦氏忙收拾好了心情,不敢讓晏清瞧出來自己哭過。
雖然顏仲祈沒同她說,但她也能猜到,這件事的具體情況,大概只有他和晏清兩個人知道。
顏仲祈處境危險,晏清那邊定然也不會有多好。
可她卻沒有那個膽子,向質問顏仲祈那樣去質問晏清。
她怕她自己會忍不住將晏清留下來,用盡一切辦法。
“娘?”
晏清將油紙包著的糕點擱在桌上,輕輕喚了聲低著頭出神的晏秦氏。
晏秦氏猛然驚醒,抬頭揚起一個笑來:“回來了?”
“嗯。”
晏清應一聲狐疑地瞧她一眼,又迅速地斂下眼去,好似自己不知她支開自己單獨問詢顏仲祈的事,“想不到徐家鋪子的糕點這般受銷,可是排上好長的隊才買上的。您快趁熱嚐嚐,跟從前可是一個味道?”
見晏清沒有看出自己的異樣,晏秦氏笑顏一展,應著:“好。”
掰了一小塊板栗酥入口,甜膩的味道化了滿口,同記憶裡不差分毫,卻叫晏秦氏差點滾下淚來,心裡嘴裡一陣陣發苦。
那個無論風雨,都會一大早就去鋪子門前守著鋪子開門,糕點出爐,只為了讓自己能吃上一口最新鮮的喜歡的糕點的人,已經是永遠回不來了。
“這點心,還是一樣甜得膩人。”
晏秦氏笑著掩唇,放下了板栗酥。
“是嗎?”
晏清淺嘗了一口,確是甜得膩人,“確是甜得過頭了。”
擱下糕點,晏清斂下眼,狀似無知無覺地捧了茶小口喝著。
她知道的,自己的母親並不是喜甜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