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銘叫停眾人,晏清自藥箱裡取出遊稚青早先準備好的面巾分給眾人。
這些面巾是特製的,用雙層棉布縫製,中間夾層塞上些能薑片、薄荷等提神醒腦的藥,過一道藥水後晾乾,能在一定程度上減少染上疫病的風險。
面巾兩側各縫一條布繩,方便綁在腦後。
等都帶上面巾,一行人才繼續往前。
還不等進餘淮縣城,眾人就在城門下的門洞裡,看見了不少三三兩兩倚在門後,拿草蓆半遮著的人,閉著眼,歪著頭,也不知是死了,還是活著。
虛掩的城門能在一定程度上遮擋寒風,門洞上方的城樓又正好遮雨,便使得城門在一定程度上,成為了無家可歸者的安身之處。
晏清一抿唇,面露不忍,鬆開拽著金銘衣角的手,就要上前去查探災民的情況。
他們大隊人馬要想進城,肯定首先是需要先將城門口清理出來的。
然而,晏清剛走出幾步,就被於懷寧攔了下來。
“……”
於懷寧開口想叫晏清的名字,卻陡然間剎住,一時又想不起曾成文他們叫的化名,沉默了一瞬,索性直接越過了客氣的稱呼,鎖著眉訓斥起了晏清,“情況未明之下,不可輕舉妄動。”
說著,於懷寧就親自上前,查探了幾個人的情況。
剩下的,也示意手下的人看了,皆是搖頭。
“沒氣了。”
於懷寧沉聲說著,“都是冰涼的,有一兩個肌肉還是軟的,顯然才沒了沒多久。”
眾人心情沉重。
看了晏清片刻,見她狀似不忍地轉過頭去,藏在金銘衣角之後。
習慣了聽晏清發號施令的於懷寧,才恍然間想起晏清這會兒的身份,長嘆一聲,遮掩了自己的不自然,輕拍晏清肩膀,哄小孩一樣地哄著:“若是不忍見,你還是同金大夫先回去吧?”
晏清看一眼金銘,卻又搖頭。
於懷寧見她固執,也沒多說,也看一眼被遍地餓殍所震驚的金銘,嘆一聲,轉頭吩咐手下的人:“把人都清理到一邊,好生擺著吧。等統領來了,再看是埋了,還是需得燒了。”
“燒了吧。”
金銘終是回了神,神色悽然地看著城門下的數具屍骨,“看他們面色青黑,口角泛白,應是染了病。病屍入土,疫病順著地下水流到了下游,會引起疫病擴散。”
這些是遊稚青之前同金銘說過的。
“只能是燒了,才能減少疫病的擴散。”
金銘說這話的時候,都有些不忍心。
人最是講究一個入土為安。
就連那些死囚,被砍了腦袋的,家裡還有人的,基本都還要找縫屍匠將腦袋接上,再好好地埋進土裡。
世上最嚴厲的懲罰,也莫過於死後曝屍、死無全屍了。
挫骨揚灰這種事情,向來是為人所不容的。
也只有廟裡的師父,信奉人死後肉身圓寂,而魂將長伴佛陀左右,故而舍肉身以焚,遺留骸骨,乃為舍利,是高僧生前所造無量功德所化。
但世人是不信奉這個的。
落葉歸根,入土為安,才是世俗人所願的。
而這些染了疫病而亡的無辜百姓,卻是連死囚的待遇都沒有。
若能有佛陀超度,想來還好受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