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暫的停頓之後,晏清又接上了之前的話頭:“從待字閨中到為人妻、為人母,我娘都不曾吃過這樣的苦。”
“我原本是想備些耐放的糕點,她路上換換口味也好,但她卻堅持要與我們一樣的三餐。”
晏清說這話時,帶著點無奈,“娘說,她雖然是將門出身,卻不知道將士們行軍過的什麼日子。她說,哪怕就這一次,她想體驗一下……那些她曾缺席的父兄和我的日子……”
晏清本是想寬慰孟舒瀾不用自責,卻不知怎麼說起來就沒完,心中酸澀像潮水一樣堵上喉頭,讓她大有幾分不吐不快的衝動。
她自認自己並不是多愁善感的人,此時卻好似有滿腹的悽苦待與人說。
大概是這短短半年的時間裡發生的事情太多,以至於此時內心稍有鬆懈,便有些情緒失控了。
察覺到自己負面情緒的堆積,晏清深吸一口氣,將翻湧的情緒又盡數壓了下去。
如今這個時節,可不是能引頸長泣傷春悲秋肆意宣洩自己負面情緒的時候。
尤其是她作為將領,身後還有一群以她為首聽她號令的兄弟。
“如果睡不著,就在附近走走,活動一下也好。”
晏清跳下馬車,拍拍戰裙,挽唇對孟舒瀾道,“我去看看老曾的巡夜人安排好沒有。”
瞧著晏清臉上舒緩的笑,孟舒瀾卻覺得心頭仿若壓著一塊沉甸甸的石頭。
若是太平盛世,她本該意氣風發,恣意縱馬歡歌,與戰友父兄同飲同樂。
或許此時也已定下親家,可能是自己,可能是別人,但總歸有人疼她護她,叫她能恣意妄為,做那個永遠年少灑脫的晏小將軍。
而不是如現在這般,一肩扛起萬重擔,心有苦楚卻依舊得強顏歡笑。
只因她是將領,是不能倒下的旗幟。
孟舒瀾亦是回了一個淺笑,只輕聲道了句:“好。”
晏清轉身離去,孟舒瀾溫潤謙和的笑中霎時多了一抹無奈的苦澀。
如今他大概是真的明白了舅舅當初對自己說的那句——晏清註定是要縱橫四野的烈馬,你若沒有能為她架起一片天地的能力,就只能眼睜睜看著她戰死沙場而無能為力。
曾經他以為,所謂的為她架起一片天地,便是跟在她身後保駕護航,讓她不必為了馳騁之外的事而擔憂。
如今他才明白,在此時的亂局之下,他該是她無往不利的刀,為她的馳騁而披荊斬棘,而不是一塊墜在身後形同拖累的盾。
也許從很久以前開始,舅舅就已經意識到了武安如今的亂局,也一直在提醒他。
只可惜他從前的日子過得太順遂了,被榮華富貴和平康泰的假象迷了眼,以至於突然直面這泰山將傾一樣的敗局之象,竟有些不知所措。
又或許當年舅舅同意自己奔赴西疆之時,就已然算到了某些局面。
好在他如今醒悟,也算是為時未晚。
某些人插進西疆的釘子,也該是時候拔出來了!
孟舒瀾微垂的眼瞼下劃過一抹厲色,心中已然開始盤算,該從何處收網。
南川洲的答覆拖得夠久了,該讓南川洲的洲長下定決心了。
既如此,他也該給某些人一點兒機會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