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蟠走進衙門正堂之後,目光在眾人臉上一掃而過,從他們變幻不定的神色中,已經猜到了他們心思。
當下暫不做理會,先向坐在主位上的韓濤拱手說道,“韓大人,下官遲來一步,讓您久等了,還望海涵。”
韓濤也聽說了,朝廷給他配的副手,是一個年輕人,卻也沒想到會如此年輕——嘴巴上才剛生出些絨毛,顯然不足弱冠之齡。
他本還想著,今後衙門庶務,可以讓副提舉多多費心,他只需坐享其成,如今看來,這個念想是不成的了。
方才的迫切心思,不免淡了許多,擺手說道,“薛大人不需多禮,你來得正好,閒話稍候再說,現在人到齊了,開會吧!”
薛蟠拱手應是,來到韓濤下首坐下。
底下各處課稅司大使,便按照會議的既定議程,依次上來遞交上一期的稅表,稅銀自然不會也搬到堂上來,都是提前入了銀庫的。
崇文門稅關此前一年稅銀八萬多兩,分成二十四期,每期匯總的稅銀,不過三千多兩。
崇文門稅關下轄十三個散關口,這三千多兩稅銀,分散到各關口,不過是一二百兩。
當然,各關口收稅又有多寡之別,多的一期能收三四百兩,少的一期只有幾十兩而已。
崇文門稅關從前明設立,運營至今已經有兩百多年了,衙門諸事已經有了一定之規,各關口稅額,也基本固定在一個大概的範圍之內,下面的人想要搞鬼,也沒有太多騰挪的空間。
這一次稅關幾乎是同時調換了提舉、副提舉,下面的人不知道新任上官性情如何,不敢貿然動手,所以這一期的稅銀上繳,一切照舊。
等本次會議最重要的稅銀上繳部分結束,下面的人都抬起頭來,看新任上官,怎麼吩咐下一階段的任務。
薛蟠同樣看向韓濤,卻見他也正眨著迷茫的雙眼看過來——顯然對之前各關口大使彙報的稅銀上繳情況,聽得都是一頭霧水。
薛蟠早就打聽通透,這個上官的履歷為人,知道讓他這個沉浸在故紙堆裡大半輩子的老學究,短短几日之內,搞清楚關稅事務,是不現實的。
當下顧不得越俎代庖,開口說道,“接下來各處一切按例行事!我與韓大人都是新任,希望各位鼎力相助,上下同心,把衙門的差事做好,上不負皇命,下有利百姓,咱們也算對得起這一身官服。”
韓濤終究在官場浮沉了幾十年,別的不會,做官樣文章是最拿手的,聽到薛蟠的話,當即拂鬚頷首道,“薛大人所言極是!爾等今後都需專心用事,做得好了,本官自然不吝賞賜;做得差了,本官的板子打到你們身上,你們也不要喊冤叫屈。”
底下眾人忙躬身拱手齊聲應道,“是!謹遵上官教訓。”
薛蟠又說道,“近日,京中多了一樣蜂窩煤的生意,此項事務的繳稅,由總關負責,稅銀繳清之後,總關會給商家頒發蓋有印章通關文憑,各處見憑放行,不得另行徵稅,此事要緊,你們都仔細著點。”
眾人聽了,不由地面面相覷,薛蟠此令有違常例,大家不知道怎麼回覆。
薛蟠說道,“此事韓大人與我,自會和戶部、順天府商議,你等只需聽命行事。”
眾人這才拱手應是。
薛蟠又說道,“你們回去之後,把各處關口的稅丁,分成兩批,分批送到總關來受訓——當然是在不影響各處關口的日常運作的前提下,若是稅丁人數有缺,就即行招聘。”
這個吩咐雖然超出了大家的預料,但做起來倒是不難。
但還是有人問了一句,“多找稅丁的差銀,如何處理?”
薛蟠說道,“這個由我來想辦法,你們只需要把人派過來就好。”
眾人齊聲應是。
薛蟠向韓濤拱手問道,“韓大人還有什麼吩咐沒有?”
韓濤擺手說道,“沒有了。”
薛蟠便揮手道,“那就散了吧。”
眾人不禁面面相覷,此前開會,可沒有這麼幹淨利落的,哪次不得拖拉大半天,會後還會舉辦一次聚宴,以便大家相互之間聯絡感情。
但是,大家看到韓濤率先起身,轉去後面,薛蟠也起身跟了去,只能嘀嘀咕咕地各自散去。
崇文門稅關衙門正堂後面,是兩個小小的隔間,算是提舉、副提舉的私人辦公室。
薛蟠跟著韓濤來到後面,沒有去自己的隔間,而是先來到韓濤的隔間,向他拱手說道,“韓大人,下官方才在堂上有些逾越,還望大人勿怪。”
韓濤請薛蟠坐下,吩咐外邊候著的小廝上茶,笑著說道,“薛大人太客氣了,咱們同堂為官,又都是初來乍到,正該同心戮力,說來慚愧,老夫虛齒六十有餘,對經濟之道,卻一知半解,薛大人若是在這上面有心得,老夫今後還要多多依仗與你呢。”
薛蟠沒有避諱,直言道,“下官家中,之前倒是做了些生意買賣,對經濟之道,略知一二,不過下官才疏學淺,衙門裡的事,還是要韓大人你坐鎮,下官甘為前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