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某,你覺得這個村子裡的人……”葉川白微蹙著眉,說著,抿了抿唇,似乎有些猶豫。
阿某鑽進車廂裡,掀開平日裡用來躺靠的坐墊,將底下的抽屜拉開,翻箱倒櫃地找出一個油紙包來,漫不經心地回了一個疑惑地單音節:“嗯?”
“你覺得他們還是人麼?”
“啊?”
阿某有點懵:是發生了什麼嘛?川白從來都不罵人的呀!
她想了想,斟酌著勸道,“她們拿有問題的水招待我們,是有點過分了,不過還不至於到‘不是人’的地步吧,那個婦人不是也說了嘛,只是這樣試探我們?他們先前都不願意接納我們避雨,不就是怕我們出事麼,可見,他們骨子裡不算壞人。所以,你別兇他們嘛。”
“……不是,我是說,他們還活著麼?”
阿某頓了頓,面色變得有些古怪起來:“怎麼這麼問?”
“這個地方,我其實有些印象……”
“你不是說你沒離開過南城嘛?”阿某眯了眯眼睛,語氣有些不善。
“……我爹說過。”葉川白忍不住彎了彎唇角,但那弧度卻並不深,而且很快就被平複下去,他道,“起先我也沒有注意到這個,不過剛才在那位婦人家中,她說村西的那條河,叫安晏河。”
“安晏河怎麼了?”阿某覺得莫名其妙。
“十餘年前,藩王作亂,大肆殺伐,累及許多無辜百姓,致使白骨累累、哀鴻遍野。朝廷派兵鎮壓,與叛軍在安晏河畔交鋒數次,最後雖然平息了戰亂,但,疫病四起。”葉川白頓了頓,眉頭像是一道解不開的繩結,“疫病來勢洶洶,醫者束手無策。好在當時安晏河附近方圓十餘裡都少有人煙,所以朝廷為了防止疫病擴散,索性將這一整座山頭付之一炬。”
阿某面色微沉,問:“那些患病的人呢?”
“自然在山裡。”葉川白聲音有點發啞,“不論是尋常百姓,還是在平亂中立下顯赫戰功的兵將,或是在救人時不慎染上疫病的醫師,都在山裡。不過因為人數並不多,所以朝廷沒有公告天下,只是假借平叛之名,封鎖了整座山,並將這一把火算在了早已被平息的叛軍頭上。”
“嘖。”阿某有些不知道該說什麼了,雙唇張了又合、合了又張,終於想到了一句聽起來還算輕松一點的話,道,“十多年前你才多大啊,你爹竟然同你說這個?”
葉川白不以為意,道:“有些事就是該早早地知道,才不會在看到了真相之後才感到失望。你記得沈知容麼?”
“記得啊,那可是我到人間來,遇到的第一樁大事。”阿某道。
說起來,沈知容也說過自己離開南城後一路北上,途中死於藩王之亂,怕不是就在這裡吧。阿某下意識地想著,卻聽那葉川白又繼續道:
“他的祖父是個磊落坦蕩的正人君子,頗有學識,中了探花郎,曾在我祖父手下做過官。他的確是個很有才幹的人,只是沒過多久,就因為一樁案子對朝廷的作風失望透頂。他誰都想救,可是處於水生火熱之中的人太多,朝廷鞭長莫及,只能顧及大多數。沈老先生的確是個不可多得的君子,只可惜這個世上有一些地方是不適合君子的,朝廷就算是其中一個。所以他辭官回鄉了。”
“照你這麼說,那個什麼朝廷裡面就沒有好人了?”
“不是,好人未必就是君子。”葉川白搖了搖頭,沒有多說,而是話鋒一轉,道,“但我父親不會記錯這些事,這座山,當年的確是被燒過,連帶著那些病人一起。所以我才問你,這個村子裡的人,究竟是不是真的還活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