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二孃愣了愣,道:“你什麼意思?”
“你都聽見的。連相嘴上說得是很篤定,但是篤定過頭的話,就都是說給自己聽的了吧?”阿某提示道,“他其實沒那麼能接受你是妖,如果真的發生了,只怕他也只是第二個賣魚的人罷了。”
“……”花二孃皺了皺眉,沉默了一會兒,道,“可賣魚的人只是一個故事,阿相卻是一個真真切切活著的人,這裡也沒有什麼欺世盜名的假道士,不一樣的。”
究竟是不是一樣,怕是要等到最後才能知道。
阿某對此不置可否,只微揚了一下眉毛,道:“希望真的不一樣。”
殘陽的顏色早已消散幹淨,只留下一層若有似無的淺淡的微光,但這一點微光卻反而將萬物都籠罩在灰濛濛的色調之下。月已爬上樹杪,卻只有一個不明朗的輪廓,像是被什麼人隨意印在了天幕上似的。
蘇府看起來並不大,但自上而下俯瞰她時,卻能直觀地讓人體會到什麼才叫家大業大。只成年人巴掌大的白色小貓站在一間屋頂上,梅花爪貼著青瓦,施了些巧勁,就悄無聲息地掀開了一塊瓦片。房中燭燈的光芒從青瓦的空隙中露出來,將白貓雪似的皮毛映成一種溫暖的橙黃色。
屋子裡的男人正是下午阿某與葉川白在路上見過的那個,定是蘇俟矣不錯了。
可他卻在喝酒。
喝到仰頭癱在鏤刻著花鳥的太師椅上人事不知還不肯停下,喝到兩頰上浮著顯而易見的酡紅、眼角氤氳著可疑的水汽。
人在什麼時候才會這樣兇地灌自己酒呢,哀慟麼?
那蘇俟矣的眼中的確有幾分悲意,可他又為什麼而悲哀呢?為連彌麼,他不是厭她如敝履麼?還是為那個他不惜一擲千金卻始終求而不得的女才子?
只是他醉成這幅模樣,怕是想向他試探些什麼也不會有結果。可若是用些法術使他處於清醒的狀態下,又保不準他說出口的話究竟是真是假。
阿某正猶豫著,忽見一道人影偷偷摸摸地從小門摸進了蘇府,向妻妾們居住的後院去了。這是個健碩的中年男人,穿著一身洗褪了色的黑短褐,彎曲著腰背,藏匿於黑魆魆的夜色之中。這原本也不是什麼特別值得注意的事,可那人的模樣慌慌張張的,又不敢聲張,見了巡園的僕人就匆忙地躲避,活像是做了什麼見不得人的事。
阿某忖思片刻,暗暗地跟住了那道人影。
不知為什麼,她突然有了一種猜測。並不止是因為這個鬼鬼祟祟的人,還有下午時花二孃無心帶過的一句話:
“蘇俟矣後院兒裡的那些女人,可個個都不是省油的燈,明槍暗箭,防不勝防。”
可不是?明槍暗箭,防不勝防。
他們過分在意那山靈的事,所以一直追著怪力亂神的線索探查,反倒忽略了女人之間的爭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