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呀不過說起來,這些人怎麼總是喜歡喝酒?自從離家出走以後好像每到一個地方都能碰到幾個醉鬼。阿某邊在客棧的廚房裡等著廚子熬湯,邊歪著頭琢磨著。
“哎這位大哥,你說……酒,它到底是個什麼東西啊?”阿某隨口向灶頭邊上的廚子問道,“怎麼好多人都喜歡喝?”
那廚子常年待在這方寸地方裡,倒也不在乎多這麼一個小姑娘說說話。聽見對方問起酒,他笑笑,手下的動作也不停,只是道:“酒啊,那也得看是什麼樣的酒,給什麼樣的人喝。”
“這還有不一樣的麼?你說說看。”
廚子砸吧了一下嘴,憨笑道:“這酒呢,有濁酒,也有清酒。那些達官貴人喝酒啊,喝得是它的名頭;江湖俠客喝酒呢,看中的就是它的烈,哎,這就是不同啊。這開心的人喝酒,越喝越開心,就暢快;心裡頭苦的那些人喝酒就指望著醉死過去,最好別清醒。你想啊,一醒過來,不就就又要想起那些愁了麼?還不如一口就醉過去,睡他個一年半載的,再醒來的時候,什麼都不知道,什麼都不記得,多好?”
“哦……”阿某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又問道,“那要是這人心裡難過,我還非要讓他喝這解酒湯清醒過來,是不是不太好啊?”
“這我也不知道。不過依我看啊,這酒啊,頂多也就是隔三差五地喝上一回。心裡再難過,日子也還是照樣要過的呀你說是不是?成天醉醺醺的,那活兒誰來做,老婆孩子誰來養?要是活兒也不做了,老婆孩子也不要了,日子也不過了,那還浪費酒錢做什麼?也別糟蹋自己糟蹋別人了,是不是?該醉的時候小醉,該醒的時候還該是清醒清醒的。你醉得跟個什麼似的,醒了以後該難過的不照樣還得難過?再怎麼難過,也總有不難過的時候嘛……”
那面廚子與阿某如何絮絮叨叨的暫且按下不提,只說客房這邊。
段煥雖醉,倒也沒醉得一塌糊塗到聽不見別人說話的地步,只是因為酒精的緣故,做什麼說什麼都不太清醒。
“段大哥心情不好麼?”葉川白略斟酌了一下用詞,坐到段煥身旁,明知故問。
明明上一次得知魏輕塵的死訊時都沒有露出這樣的神情。
事實上段煥也不知道為什麼自己會對魏輕塵的死那樣淡然。也許是因為聽旁人說起的感受的確與親眼所見有所不同,也許是因為逝者已是前世故友,在記憶裡隔著一個輪回並不那麼真切,又也許是他心裡對於對方的轉生還抱有一絲期望,所以才會稍好一些,不至於令他潰不成軍。
再或許是他那時也在無人處哀慟過,而自己卻沒有將這些告訴別人,到最後連自己都忘了呢?
可是與摯友再多的故事說到底也已經是上輩子的事了,回想起來總有些遙遠,又怎麼能比及猶在昨日的二十多年?
盡管他沒有心魔,卻也有放不下的心事。
“川白,你說——造化到底是個什麼樣的東西?”他說這話時,也沒想著要答案,只是頹然地發問,稍緩心底那種說不明白的情緒罷了。命是什麼樣的東西?川白怎麼會知道。他比段煥自己還年輕許多呢。
葉川白聞見段煥吐息間的濃重酒氣,有些不知所措。造化究竟是什麼樣的?他也想知道。都說天上有個造化司,掌管著天地間萬物的造化。若真是這樣的話,興許那造化司裡的人可以回答這個問題吧。
“……段大哥怎麼突然這樣問?”
“哈,也不是突然就像這麼問了……你不知道,我從進長夜宗的第一天起就在藏書閣裡找這個答案了。不過什麼捉妖師什麼道法之流,說到底也不過就是凡人而已啊,哪裡會知道蒼天是怎麼想的?”
這倒是葉川白第一次聽見段煥說這麼多與降妖除魔無關的話,但這話裡的內容卻又不是第一次聽到了。
上一次還是在七裡鎮的時候,聽那隻醉了酒的大狐妖說的。這麼看來,這兩人倒還真是知己。
葉川白沒有回答,段煥也不在意,自嘲似的笑了笑,道:“其實,我娘也是妖。”他停了片刻,又補充道,“狐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