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出事是在一個時辰前,眾人在七美山腰小樹林裡發現的是一具被野獸撕咬到而零散不齊的骨骸。起先大家只當是這人武功不濟又運氣不好,撞上了猛獸。第二次則是在半個時辰前,是個江湖草莽。在場穿官皮的人裡有個捕頭,早前當過幾年仵作,頗有經驗。這人當場驗了屍,是被人以劍貫穿心髒而死的。江湖人因恩怨相鬥,最後死了也是常有的,沒必要太當回事。
可是這一次,死的是個道行不深的小道士,安安靜靜地靠在鎮北的牌坊下,像是在偷懶打盹一般。小道士面容安詳,身上滴血未沾,卻是的的確確地被人用利器將心剜了去。他師門中人找到他時,還當他是睡著了,一探鼻息才知他早已沒了生機。
這下人們才紛紛回想起前幾具屍體身上不翼而飛的心髒與臉上不同尋常的怖色,不禁心驚膽戰——
如果這幾件事都是同一個人做的……
那這“人”真的是個人麼?
“早知道會這樣,就不進這個七裡鎮了。”
傍晚,兩人對坐在酒館客房內的茶桌邊吃晚飯,阿某琢磨著這一樁樁亂七八糟的事情,不耐煩地將手中的筷子往桌子上一丟,起身退了幾步,懊惱地捂著腦袋往被褥中間倒去。
“你這又是怎麼了?不是先前從客棧回來的時候還理直氣壯地說什麼,‘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的麼。”葉川白覺得好笑,十分“體貼”地提醒道。
“可是魏大哥到底是救了我一命啊,我又不是這麼不知好歹的妖。”阿某將臉埋在被子裡,甕聲甕氣地答道。正說著,她像是忽然想起了什麼似的,坐起來,道,“等等,魏大哥……?川白,你還記不記得下午,那個街上的小道士說起縛妖陣的時候,他說縛妖陣是誰弄出來的?”
再沒有意外的狀況下,葉川白的記性一向很好:“乃是兩百年前江寧知府方此情身邊一位知交好友,姓魏諱輕塵的仙長所作。”
“姓魏諱輕塵……魏輕塵!?”阿某頓時睜大了眼睛,忽然覺得不知道該說什麼好了。如果是這樣的話,那這魏輕塵豈不是個捉妖人?也不是,哪有捉妖師能活兩百年的。那麼他的確是妖,妖捉妖?
否則,自己最好的朋友用自己親手創制的陣法殺死了與自己親密無間的“家人”,這所謂的天意、所謂的命數對魏輕塵的捉弄就太過殘忍了。
“怎麼了?”葉川白不明所以地問道。
“我好像沒有告訴你,今天我遇到的那個魏大哥,就叫魏輕塵。”阿某小聲地說道,然後將那個原本被她拋諸腦後的故事細細地講給葉川白聽。
“!?”葉川白聽完一整個故事,覺得自己幼年時對方知府的幻想正在一個接一個地破滅。史載,方此情雖是個是非分明、鐵面無私的好官,但法理之上,也常敬三分人情。寧可自己負些罪名、受些責罰,也一定要替治下百姓討個公道。要不是這樣,時過境遷,也不會至今都還有這麼多人記得他。
可這段煥麼……
倒也不是說段煥這個人怎麼樣,只是這樣不分青紅皂白就將妖斬盡殺絕的行為,讓他覺得實在是有些不舒服。妖也是有善有惡的不是麼,比如魏輕塵,再比如阿某。
何況,可恨之人指不定也有可恨之處,這麼輕易作出定論,未免也太過草率了些。
葉川白有些不解:“可既然他們之間互有約定,那魏先生為什麼不告訴段道長?”
“你怎麼知道魏大哥就沒告訴過他?但是段煥這個人這麼痛恨妖,告訴他了也肯定不會相信的吧?再說了,幾百年前的事情,就算沒經歷過輪回也未必記得,更何況這中間還隔著一碗孟婆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