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五樓高的輝煌建築此刻僅存泰半,屋瓦散落,祥獸盡毀,門扇焦黑。
關釋爵陪她踩過遍地餘灰殘梁,細細地注視著她每踩一步就褪一分血色的秀容,痛楚在她臉上劃下一道糾結的不知是否受到她的牽引,以及周遭沉痛的氛圍影響,在他的心中,似乎也劃下了一道疤,正微微地痛著。
“當家。”領人清理主樓的段千馳立馬而來,礙於柳鳴風的存在,猶豫許久才開口道:“當家猜得不錯,驗屍結果已出來,柳盟主一家生前確實遭人下毒,但毒性不至於致命,只是要人手腳發軟。除了身中數刀斃命的柳盟主,恐怕柳夫人、柳小姐及柳少爺全是遭人活活燒死,無力抵抗逃生。至於是什麼毒,還得等顧師伯查清。”
遭人……活活燒死?!柳鳴風腦門一陣暈眩轟脹,步履不穩地往近乎全毀的主樓奔去!
果不其然,在臨時清出的庭院空地上,四具以木板平放停靈的大體赫然沖入她緊縮的瞳眸中,全身焦黑難辨,僅能由身形識其身份。
不……躺在那裡的不是爹孃,不是弟弟,不是水仙!馬場的人一定沒有仔細找過,爹孃他們一定是躲在什麼地方不敢出來而己!
柳鳴風死活不認地上那四具屍首是她日夜相處的親人,不顧主樓仍有塌陷的危險,直往前奔去。她要親自找過一回,馬場的人不熟主樓隔間,一定有哪裡遺漏了!
他們沒有死,他們沒有死!
“你做什麼!”關釋爵旋身將她攔下,牢握住她細瘦卻精實的手臂。他才回頭跟千馳吩咐山下能運多少棺材就先運多少上來,眼角就瞄到她傻頭傻腦地想往主樓裡沖。
火勢才剛控制住,裡面餘溫依舊炙人,把雞埋進去就能活活燜熟,沒有其它人幫忙,她想找死是不是?
“放開我,我要進去救人!老爺和夫人一定還在裡面,他們沒有死,他們不可能會死!”柳鳴風死命掙紮,卻像鐵煉纏身一樣,被死死地鎖在原地,無法踏出一步。“你放開我,遲些他們就沒救了!”
“他們早就沒救了!”關釋爵押著她,逼她直視地上四具焦黑屍首。就算面貌難以辨認,但衣著上隱約可見的部分圖騰,除了現任的柳盟主外,還有誰敢明目張膽地穿在身上?“你看清楚,這才是你要面對的現實。”
柳鳴風顫著,頹然跪下,像被什麼重物緊緊壓覆著,痛,說不出口,全部擠在她快要爆炸的胸口,醞釀著一種叫做絕望的東西。
“鳴鳴,爹已經當上武林盟主,沒有人敢動你一根寒毛,你又何苦委屈自己當著婢女,連吃食飲水都要自己發落?爹看得好心疼啊!”
“對呀,姊,我們搬進盟主山莊好幾年了,你擔心的事一件都沒發生過,再這樣下去,爹不僅不能以嫁女兒的名義送你上花轎,現在還要擔心找不到好婆家。”
“好了好了,瞧你們父子倆一搭一唱的。我還巴望著鳴鳴嫁給尋常人家,別像我跟了個武痴,丈夫有跟沒有一樣,還是平凡恬淡點的好……”
爹、娘、弟弟……
如果不是滅神賦,爹孃不會遇害;如果不是滅神賦,弟弟也不會這麼早走。
滅神賦連累了她全家,諷刺的是,她身邊僅剩的就是此生最恨的滅神賦!
“啊——”柳鳴風驟忍不住,哭喊出聲。她究竟做錯了什麼事,老天爺要這樣責罰她?
關釋爵淡然地看著雙膝跪地,如杜鵑泣血悲鳴的她。原本冷靜與他對峙的小姑娘,現下看起來是如此瘦弱,肩頭一顫一顫的,無比可憐,實在教人不忍。
他接下段千馳遞來的白布,在她身畔蹲下,蹙眉道:“替他們蓋上吧。”
柳鳴風連道謝的力氣也沒有,接過白布就這樣傻愣愣地跪在原地,雙眼空洞地看著親人的屍首,無法動彈。
關釋爵本想替她抖開白布,卻有人早一步喚住了他。
“關大當家?哎呀,還真是你啊!你不是回北方了嗎?”
“薛道長。”關釋爵起身,向來人拱手致敬。
薛道長乃是赤城派退位掌門,身份已位列師祖,江湖地位崇高,平生三好,好貪杯、好山水、好管閑事,更別說他與柳盟主乃八拜之交的兄弟,情誼非凡,此次盟主山莊出了大事,幾乎全毀,他本該出現,更該主持大局。
薛道長一嘆,感慨萬千。“昨天才與關當家把酒話別,本想數月後才能再見,不想今天卻是在這種場景上聚首,真教老朽傷懷。唉,柳盟主一生光明磊落,卻落得如此下場,真是令人不勝唏噓。”
“世事無常,現今能做的,就是盡快安頓盟主後事。”關釋爵正想向薛道長大致說明現在搜救的進度為何,卻見一抹黑影急奔而來,跪到柳盟主一家遺體跟前,痛哭失聲。
“師父——師娘——究竟是誰如此狠心痛下殺手?都怪池慶不好,不該選在此時遠行!師父——”
柳鳴風像被人賞了一巴掌,狠狠地震醒,她看著假仁假義的元池慶,不禁怒火中燒,將手中白布往他臉上砸去。
“滾——這裡不需要你貓哭耗子!”
他爹爹從沒收過這個畜生當徒弟!
她突如其來的舉動,震驚了在場所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