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楚原關出發已經四天,運糧隊的速度也慢了下來,他們現在已經處在包圍圈的外圍了。
包圍圈的外圍,敵人隨時都有可能出現,不過斥候倒是不多,若是進了腹地,大批敵人未必多,但是斥候絕對是隨處可見。
山道間除了風聲馬聲軲轆聲和顧獨邪的抱怨聲之外,再無別的聲。
山道越走越遠,山霧越遠越濃。
一片靜謐,連呼吸也壓抑。
身下的軍馬不安地打著響鼻,燕天明環顧四周,一邊是山壁,山壁向上延伸隱藏在雲霧裡,遠處則是各種山丘,山林掩蓋中,不知道是否有斥候正注視著這支隊伍。
“這地方真他娘滲人。”顧獨邪不敢去看懸崖,臉色蒼白嘴唇哆嗦,恐高真不是他功力有進步就能控制的。
山道狹窄,燕天明回頭向隊伍說了一聲“注意四周”,然後便又四處觀察起來。
一條黑影突地撞破山霧,落在燕天明身旁,那是一隻小猴子,小猴子對燕天明搖了搖頭,再度消失在山霧中,不知道跑到哪裡去了。
燕天明見小猴子搖頭,頓時安心了不少,下令隊伍加速,不必忌憚敵國斥候。
要說偵查,有什麼斥候能比猿叔還厲害嗎?強大妖族的敏銳力有多強,燕天明還沒有一個清晰的猜想,這個猜想當然不會是往下,只會一直往上走。
透過這條山道,穿過一個隱藏在山霧中的山洞,再走一條小徑緩緩下山,隨著顧獨邪的臉色慢慢恢複紅潤,運糧隊也終於穿過了這座山,來到了平原上。
這意味著在沒有被敵人發現的情況下,運糧隊正式踏入了包圍圈。
渡過了第一個難關,接下來才是真正的危險,遍地狼煙,遍地皆敵,要在敵人堆中找到大帥的軍隊,還不能被發現,難上加難。
運糧隊在山下的一座村莊裡休整,燕天明曾經來過這座村莊,還在這裡住了一晚,不過此時村莊已經是人去樓空,戰爭一起,楚州的百姓經過看戲到入戲的這一個過程,深刻認識到了想活命要靠腿跑的這一事實。
以一國的角度來說,用楚州去拼掉洛軍,是用合理的損失去拼一個大利益。對楚州百姓來說,卻是沒了家鄉,要去其他的地方避難,一路餓殍,拋家棄子,有多少人能活著逃出去?
遠在朝堂之上的人可以用理性的眼光去權衡利弊,然而親身處在戰場中的百姓只能被鮮血和烽煙模糊了眼睛。
蘊著淚水,忍著傷痛,帶著妻兒,熬著饑餓,上路。
沒有能置身事外的權力,也看不到那麼多的利弊,也無法理解大人物們為何如此選擇。
只能問一句“為什麼”,然後繼續低頭逃跑。
亂世烽煙,百姓命最賤。
這也是燕天明從前為何棄武從文的原因之一。
曾經天下人在燕天明的心裡佔有很大的分量,但是在經過一些事之後,現在已經不同了。
在燕天明心裡,家族第一,朋友第二,天下人第三,至於自己,處於一二之間,所以他對天下人僅僅停留在同情上,若能幫助也會幫助,但不會像一些儒生一樣說為萬世開太平。
萬世太平,與他何幹?他想要的只是家族平安,朋友平安。
青史寥寥幾言,沒有興趣。
燕天明看著十室十空的村莊,沒有那麼多的感慨,也沒有從前對戰爭的痛恨。
想起曾經的“武人上馬開疆土,文人提筆安國邦”,自嘲道:“以前真是想岔了,文人安國邦,國邦都不穩,安個屁。”
武人上馬開疆土,下馬亦可守邊疆,武不墮,文才能有道。
軍人奠定基業,至於文人是雪中送炭還是錦上添花,燕天明已經不關心。
運糧隊在村莊裡休整,全然沒有發現在村莊外的一片樹林間,一標三十斥候注視著村莊,手中的長刀在黑夜裡看不見一絲光。
“康校尉真是料事如神,四標兄弟分佈在包圍圈邊緣,還真的讓我們這一標逮到了敵人的運糧隊。”
“還是康校尉敢想,料定洪國肯定有人沉不住氣,想要偷偷運糧草救急,王初誠將軍都沒敢下這個結論。”
“嘿嘿,你們也不想想康校尉是什麼人,偷雞摸狗的祖宗啊,這種事情一眼就看得透。”
“這話要是給康校尉聽到了,他指不定怎麼操練你。”
“別說這個,對方三百人,裝備精良,不好對付。”
“怕什麼,咱們不是按康校尉的吩咐挖好了地道嗎,等到半夜再殺他們一個措手不及。”
一標斥候說話聲壓的很低,耐心地等在樹林裡。
而在斥候遠處,一隻小猴子單手懸掛在樹枝上,靜悄悄地盯著這夥斥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