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子笑望著燕天明的左眼,欲言又止,最後還是嘆了一口氣,輕聲問道:“值得嗎?”
“與值不值無關,只是人大了,總要接過一些父輩的擔子。”
燕天明一臉平淡,摸了摸已經結了血痂的左眼刀痕,一臉平靜,彷彿瞎了的眼睛不是他的,“一隻眼睛而已,換我爹爹我爺爺幾年安生,當然是值的。”
柳依依抹了抹臉上淚水,強抑心中悲傷,喚來小二,叫了一份熱水來清洗壞人的傷口,雖然喝了那綠色藥液,但是刀傷並未完全痊癒,可見燕天明傷勢之重,後來的搏殺都是在以傷換傷,若不是一口氣吊著,恐怕連最後拿出生靈玉還液的力氣都沒了,恐怕現在就是躺在血泊裡的一具千瘡百孔的屍體了。
窗外的淮水燈火通明,千帆浮水,彩雀舫上的歌舞不歇,狂歡不止,不斷有人答對字謎被請上那堪比洪國“金鵬”旗艦大小的彩雀舫,作樂,酒香彌散,一派繁華,琴聲歌聲笑聲叫聲喧鬧聲隱隱傳到了水明居這邊。
一邊喧鬧,一邊寂靜,一江繁華,一樓蕭瑟,兩個極端。
燕天明僅剩的獨目中映著淮水上光彩流離的燈火,意興闌珊。
“客官,你要的熱水來了。”
一個小二端著蒸汽嫋嫋的水盆站在門口遲疑不決,想來是懼怕裡面拆客棧的兇人們。燕天明抬眼看了看,發現是那天那個送水的機靈小二。
“進來吧。”燕天明微微一笑,叫那猶豫的小二進門來。
小二戰戰兢兢走了進來,把水盆放在桌子上,道:“客官,這是你要的熱水。”
燕天明對他招了招手,手上拿著一塊碎銀,還沾染著暗紅血漬的臉上勉強扯出一個“友善”的笑容,道:“你幹的挺好,過來,這點銀子賞你了。”
小二臉色一喜,在衣襟上擦了擦手,哈著腰走向躺在榻上的燕天明。
夜色深沉,淮水之上卻依舊歡聲笑語。
小二臉色突地一變,猙獰不已,袖中翻出一柄匕首,狠狠插向燕天明的心髒。
梅子笑和林樸陰一臉驚怒,齊齊撲上來,站在榻前柳依依驚駭欲絕,要去拉那小二,卻都是來不及了。
燕天明卻是早有準備,一臉早在意料之中的冷靜,奮力一側身,避開了心髒要害,匕首直直插在了右胸上,噗嗤一聲沒入一半,鮮血嘩嘩噴湧。
洛州諜子情報上只說了十六人,那來水明居的那個大漢是怎麼來的?既然情報有誤,就不會有第十八或是第十九個麼?
燕天明咳出一口帶泡的血沫,傷口卻泛起淡淡的青光,卻是體內剩下的生靈玉還液藥力作用在傷口上。燕天明緩緩開口,對著偷襲的小二吐出一個音。
紫鼎中的雷氣消散了。
猶如憑空炸雷。
一口雷音。
這一絲雷氣經由喉嚨,化為震蕩音浪,被燕天明束縛著不擴散,全數震入了那小二體內,一旁的三人只是覺得耳中嗡嗡作響,那小二卻是七竅流血,直接倒地而亡,他背後的牆板嗡嗡震出一地牆灰。
燕天明再咳出一口血,輕聲道:“一個稻子也沒漏。”
梅子笑與林樸陰動容,重傷無法動彈,於是以身為餌,這是不要命了麼?
燕天明揉了揉哭泣著不知道如何為他處理胸口傷口的少女的頭頂,握住插在胸前的匕首,隨手拔出扔在地上,鮮血止不住噴出,燕天明疼的額頭冒汗,卻還是一臉平靜的樣子。
柳依依被嚇了一跳,急忙去堵住那個流血不止的傷口,手忙腳亂地拿出止血藥粉塗在傷口上,哭著嗔怪道:“太危險了,你怎麼這麼魯莽,死了怎麼辦,呸,晦氣。”
“那盆熱水不要用了,應該是被那小二下了藥的,嘿嘿,不過我賣了個更好的機會給他,他也沒理由不把握住,”燕天明笑了笑,無所謂道:“以前是怕死的,也怕疼,現在倒無所謂了,只是我爛命一條,閻王爺也不願意收了我,”
“胡說八道。”柳依依破涕為笑,抹了抹眼淚,專注為壞人處理傷口。
眼皮沉重,在昏睡過去之前,他對梅子笑輕輕吩咐了一聲。
“明天僱船,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