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周靈早早的起了床，站在公主的院門外等候。他要跟著卓雅去上顏太傅的課，他自記事起就沒見過幾個讀書人，能識字的人在帥府都是受人尊敬的，所以他也很好奇顏太傅是個什麼樣的人。
大約辰時，公主終於收拾完東西，她走過周靈身邊時丟給周靈兩本書，說道：“這是我今日要用的書，你給我好生保管，別弄丟了，不然會惹顏師生氣。”然後領著周靈往國子監走去。
周靈提溜著公主的書，一路上東張西望，昨天剛來皇宮時沒有心情細看左右風景。天上的烏鴉略過，發出刺耳的“噶~噶”聲，道旁的大樹靜靜的立在兩邊，默默地抽出新芽。皇宮到處是巡邏的衛隊和站崗計程車兵，身上的鎧甲泛著寒光，在高高的公牆下顯得尤為肅穆。走了大概一炷香的時間，周靈遠遠聽到了朗朗的讀書聲，晦澀，稚嫩，零零散散。他猜想這大概就是公主讀書的地方了，於是趕緊老實起來，不再東張西望。果然，到門口時，一位身著藍衣，手拿拂塵，頭戴高帽的白眉老人俯身迎接高喊：“平安公主駕到！”
卓雅氣的差點跳起來，她此時進去已經是遲到，本來想領著周靈偷偷摸摸進去，沒想到父皇的貼身太監江群在門口候著自己，明顯是父皇派過來監督自己的。她只好回禮道：“勞煩江爺爺了，替我向父皇請安。”老太監江群抬頭笑眯眯的隊卓雅說：“公主趕快進去吧，顏太師已經開始上課了。”忽然，江群注意到卓雅身後的周靈，疑聲道：“咦？這小童是誰？”卓雅趕緊拉過周靈解釋道：“這是我的侍童，從今天起陪我讀書。”江群目露精光問道：“那他可淨身乾淨了？”卓雅打了個寒顫，趕緊拉著周靈跑了，江群站在原地意味深長的看了兩人一眼，靜靜轉身離去。
卓雅在路上囑咐周靈以後離剛才那人遠點，不然他的小鳥就沒了。周靈只是呆呆的點頭。兩人一前一後走進課室，屋內已經坐了十幾個皇子，最大的已經16歲，最小的只有8歲。周靈細看過去，顏太師正端坐在堂上，髮髻披肩，白眉圓目，一身青衣白衫，好像天上神仙。顏太師見2人進來，只是衝卓雅點點頭，卓雅衝顏太傅笑了一下趕緊拉著周靈來到自己的位置，裝模作樣的開始朗讀詩書。
“啪啪”，堂前傳來戒尺拍桌的聲音，周圍的讀書聲漸止，顏太師站了起來，朗聲道：“今天就讀到這裡，下面我要檢查你們的作業。上節課我讓你們回去複習詩經，你們可準備好回答問題？”眾人應聲作答：“準備好了。”“那麼就由大皇子開始吧，一人說一首詩。”大皇子卓陽起身站立，只見他一身金縷玉衣，頭戴玉觀，抬手開始吟誦詩經中的兔罝【ju】
肅肅兔罝，椓之丁丁。赳赳武夫，公侯干城。
肅肅兔罝，施於中逵。赳赳武夫，公侯好仇。
肅肅兔罝，施於中林。赳赳武夫，公侯腹心。
背誦完後，昂首看向顏太傅，辯道：“學生以為，這首詩寫的是狩獵的場景，讚歎勇士威猛，我以後也要豢養眾多猛士為我雲陽國效力。”顏師正色道：“大皇子有效國之心可贊，然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得民心武士自然而來，何須豢養。”大皇子回答道：“亂世之下，民心虛無縹緲，我用財力換得人力，百姓自然畏懼臣服。”顏師又道：“那樣殿下得到的不過是趨利附勢的小人罷了，下一個。”大皇子卓陽還想再說，但二皇子卓鋒已經站了起來，他只好氣憤地坐下。
卓鋒向顏師作揖，又轉身向諸位兄妹作揖，然後開始吟誦關雎。
關關雎鳩，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吟完後，正色對顏太傅說道：“孔子有云：‘《關雎》樂而不淫，哀而不傷。’，我身為皇子理應以身作則，約束自己的德行。”顏太傅笑道：“聖人尚且會犯錯，二皇子的路途遙遠啊。下一個。”
各皇子一個一個站起來作答，半個時辰後，終於輪到了卓雅，她反而把周靈推到桌子前，躲在周靈身後，模仿鴕鳥效應。
顏太傅見卓雅久久不站起來作答，周靈嚇的又不敢看自己，把頭埋進了褲襠裡，故意說道：“哼，再不作答今日所有人把前面提到的詩文抄寫10遍。”
頓時怨聲四起，大家都希望卓雅趕緊站起來，坐在卓雅前方的七皇子卓武最怕抄寫，他急的一下子推開周靈，想拉卓雅站起來。卓雅見周靈被推到在地，也管不了這麼多，直接給卓武臉上一巴掌。卓武頓時愣住，破口大罵：“你竟然為了個下人打我，難怪大家都說你是野種！這裡也不是女子該來的地方！”卓雅一聽野種，更是生氣，直接撲倒卓武朝他頭上亂打。顏太傅哪裡容得下卓雅胡鬧，直接走下來拉開二人，各打了10下手心。打完後，顏太傅又問：“公主是否因為貪玩忘記備課？女子無才便是德，臣只有回稟陛下公主不適合讀書。”卓雅嚇的不敢動彈，手心還在痛，便一直站著哭泣，卓武反而在一旁笑嘻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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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靈見卓雅因為幫自己出頭而被老師懲戒，心裡過意不去，鼓起勇氣跑到顏太傅面前跪下，大喊：“都是我的錯，小人前些日子撿了公主的紙鳶，公主氣不過找小人算賬，於是耽擱了學習。”顏太傅不禁皺眉，本想順勢把卓雅提出課堂，但是跑出個周靈搗亂，只好說：“好，那我就出一道題，你和公主若答不上來還是請回宮吧”顏太傅開口誦道：
碩鼠碩鼠，無食我黍！三歲貫女，莫我肯顧。逝將去女，適彼樂土。樂土樂土，爰得我所。
碩鼠碩鼠，無食我麥！三歲貫女，莫我肯德。逝將去女，適彼樂國。樂國樂國，爰得我直？
碩鼠碩鼠，無食我苗！三歲貫女，莫我肯勞。逝將去女，適彼樂郊。樂郊樂郊，誰之永號？
周靈聽得一頭霧水，他根本沒讀過書，但眼下公主肯定沒法作答，只好硬著頭皮說道：“小人從沒讀過書，答不上來。”周圍頓時響起了大笑之聲，“就你這樣的還想英雄救美，我看是母豬上樹，哈哈哈哈！”卓武毫不掩飾的嘲諷道。周靈也只有把頭埋的更低，撐在膝蓋上的手抓得更緊了，小小的身體不自覺顫抖起來，他第一次被這麼多人嘲笑，但這些人是公主的兄弟，他根本無力反抗。任憑冷言熱語從耳邊刮過，周靈的心開始漸漸冰凍。
顏太傅等了一陣，冷道：“既然答不上來，公主還是走吧，聖上那裡臣自會解釋。”卓雅看著幸災樂禍的眾兄弟和地上顫顫發抖周靈，她抹去臉上的淚痕，蹲下拉起周靈就向人群外逃去。
跑回公主的明月宮，公主再也忍不住，蹲在地上大哭起來，周靈忍不住開始難過，他也不知道為什麼看見公主哭，自己就難過。他終於過去輕拍公主的後背，說道：“別哭了，下次我會保護你的。”卓雅轉頭看見一個表情認真的稚童，不禁苦笑：“你又懂什麼，還沒我大，你可知道我要什麼？”周靈一看公主搭理自己趕緊應聲道：“你說的出來我就做的到。”“那你回去把卓武打一頓。”卓雅冷聲道。周靈只能愣在原地，腳上彷彿加了千斤鎖鏈，他以前的童言無忌到了公主這裡好像完全失敗了，卓雅見周靈不動，又低頭不出聲。兩人就這樣待到了下午，周靈覺得這是他這一生最漫長的時間了，地上的少女默不作聲，但她的每次抽泣都像鞭子打在周靈的心上。他不知這是羞愧還是自卑，腦中都是空空的。
不知過了多久，卓雅終於有了動靜，她輕聲叫周靈：“扶我起來。”周靈意識到卓雅的腿腳應該麻了，趕緊用力拉起卓雅，然後撐著卓雅走到園中的凳子上。卓雅又說道：“你走吧，明天再來。”周靈現在也沒臉再和卓雅說話，一步三回頭，一個少女靜坐在院子裡抬頭望著天空，好像在笑又好像不是。周靈不知怎麼回到自己的住處，一頭扎進被子裡，猛的哭了起來，耿叔教過自己，男兒有淚不輕彈，那自己就絕不會在人前落淚。蒙在被子裡，周靈越發想的清楚，自己一定要變強，要讓今日那些看輕自己的人後悔這麼做，一定要把那個叫卓武的胖子抓到公主面前打一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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