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徒四眾走上大路,一直西去。正是時序易遷,轉眼過了春節,天氣漸漸變暖,唐僧便命張清收了火龍,逍遙行路。
忽見一條長嶺,嶺頂上有一條路。三藏勒馬觀看,那嶺上荊棘丫叉,薜蘿牽繞,雖是有道路的痕跡,左右卻都是荊刺棘針。
唐僧叫:“徒弟啊,路痕在下,荊棘在上,除非是蛇蟲伏地而遊,方可過去。若你們走,腰也難伸,教我如何乘馬?”
行者道:“且等我去看看。”將身一縱,跳在半空看時,只見一望無際的鬱鬱蔥蔥,那中間有松有柏還有竹,多梅多柳更多桑。行者看罷多時,將雲頭按下道:“師父,這去處遠哩!似有千里之遙。”
三藏大驚道:“怎生是好?”沙僧笑道:“師父莫愁,我們也學燒荒的,放上一把火,燒絕了荊棘過去。”行者道:“莫亂談!燒荒須在十月,草衰木枯,方好引火。如今正是茂盛之時,怎麼燒得!況且萬一燒了山裡的百姓,豈不是罪過?”
八戒笑道:“要得度,還靠我。”他曾經得到德魯伊的傳承,對樹木有天然的親切感。閉上眼睛,用心感受附近的植物,和他們建立精神連線,發出祈求:請幫助我們穿過這片土地。
不多時,植物們給了回應,荊棘紛紛縮回了他們的枝條,樹木也將樹根移開,一條小路出現在唐僧師徒的面前。
行者讚道:“賢弟這手功夫著實讓人羨慕。”一馬當先向前頭走去。後面跟著白龍馬、棗紅馬、蛟龍馬。
張清一邊走一邊和植物們交流,一日行有百十里,將近天晚,見有一塊空闊之處,路上有一通石碣,上有三個大字,乃“荊棘嶺”。下有兩行十四個小字,乃“荊棘蓬攀八百里,古來有路少人行”。
張清見了笑道:“等我與他添上兩句:自今八戒能開破,直透西方路盡平!”三藏欣然道:“徒弟啊,累了你也!我們就在此住過了今宵,待明日天光再走。”八戒道:“此地潮溼,不宜休息。趁此天色晴明,我等連夜開路走吧!”那長老只得相從。
師徒們馬不停蹄又行了一夜一日,卻又天色晚矣。那前面又有一段空地,中間乃是一座古廟,廟門之外,有松柏凝青,桃梅鬥麗。三藏下馬,與三個徒弟同看,只見巖前古廟枕寒流,落目荒煙鎖廢丘。
行者看了道:“此地少吉多兇,不宜久坐。”沙僧道:“師兄多疑了,似這杳無人煙之處,又無個怪獸妖禽,怕他怎的?”話音未落,忽見一陣陰風,廟門後,轉出一個老者,頭戴角巾,身穿淡服,手持柺杖,足踏芒鞋。
後面跟著一個青臉獠牙、紅須赤身的鬼使,頭頂著一盤面餅,跪下道:“大聖,小神乃荊棘嶺土地,知大聖到此,無以接待,特備蒸餅一盤,奉上老師父,各請一餐。此地八百里,更無人家,聊吃些兒充飢。”
行者仔細端詳,大喝一聲:“休得無禮!你是甚麼土地,來誑老孫!看棍!”那老者見他打來,將身一轉,化作一陣陰風,呼的一聲,把個長老攝將起去,飄飄蕩蕩,不知攝去何所。
那沙僧驚叫道:“大師兄!師父被妖怪抓走了!”
行者和張清無奈地對視一眼,嘆道:“還能怎樣?且去找吧!”遂命沙僧看守行李馬匹,二人分頭去找。
那老者同鬼使把長老抬到一座石屋之前輕輕放下,與他攜手相攙道:“聖僧休怕,我等不是歹人,乃荊棘嶺十八公是也。因風清月霽之宵,特請你來會友談詩,消遣情懷耳。”那長老聞言方才安心,正待應答,又聽得人語相談,都道:“十八公請得聖僧來也。”長老抬頭觀看,乃是三個老者:前一個霜姿丰采,第二個綠鬢婆娑,第三個虛心黛色。各各面貌、衣服俱不相同,都來與三藏作禮。
長老還了禮道:“弟子有何德行,敢勞列位仙翁下愛?”十八公笑道:“一向聞知聖僧有道,等待多時,今幸一遇。如果不吝珠玉,寬坐敘懷,足見禪機真派。”三藏躬身道:“敢問仙翁尊號?”十八公道:“霜姿者號孤直公,綠鬢者號凌空子,虛心者號拂雲叟,老拙號曰勁節。”
三藏道:“四翁尊壽幾何?”孤直公道:“均有千餘年矣!”三藏稱謝道:“四位仙翁,俱享高壽,莫非漢朝之四皓乎?”四老擺手道:“承蒙過獎!吾等非四皓,乃深山之四操也。敢問聖僧,妙齡幾何?”三藏合掌躬身答曰:“自出母胎四十年矣!”
拂雲叟笑指石屋道:“且入小庵品茶,吟哦風月,何如?”
長老向石屋前觀看,門上有三個大字,乃“木仙庵”。遂一同走入落座,又見那赤身鬼使捧一盤茯苓膏和五盞香湯奉上。四老請唐僧先吃,三藏驚疑,不敢便吃。那四老一齊享用,三藏卻才吃了兩塊,各飲香湯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