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刻,三人坐在馬車裡,小桌上放著三隻斟滿了酒的碗。車廂裡堆著好幾壇酒——是阿飛買的。他一碗又一碗地喝著,而且喝得很快。
李尋歡瞧著他,目中充滿了愉快的神色,他很少遇見能令他覺得有趣的人,這少年卻實在很有趣。
道上的積雪已化為堅冰,車行冰上,縱是良駒也難駕馭。虯髯大漢“鐵甲金剛”鐵傳甲已在車輪捆起幾條鐵鏈子,使車輪不致太滑。鐵鏈拖在冰雪上,“格朗格朗”地直響。
阿飛忽然放下酒碗,看向李尋歡道:“你為什麼定要我到你馬車上來喝酒?”
李尋歡笑了笑,道:“無論誰殺了人後,多多少少都會有些麻煩的,我雖不怕殺人,但平生最怕的就是麻煩。”
張清在旁解說道:“客棧出了人命案,官差很快就會到來,不查個十天半個月,敲詐到足夠多的銀子,是不會放客人走的。陪著他們查案子豈非無趣得很?”他以李尋歡的半個弟子自居,李尋歡並不介意,阿飛也因此對他較為客氣。
阿飛默然半晌,這才又從罈子裡舀了一碗酒,仰著脖子喝了下去。
李尋歡含笑望著,似乎很欣賞他喝酒的樣子。
張清上次看別人這麼喝酒,還是在天龍世界遇到喬峰。這也就是低度酒,讓他展現一下豪邁之情,若是換上高度數的蒸餾酒,他最多喝兩碗就得趴下。
想到這裡,張清搖搖頭,勸道:“阿飛兄弟,喝冷酒對胃不好,以後年紀大了手會打哆嗦的。還是喝點溫酒吧。”
阿飛冷冷說道:“我沒打算活到老死。”
李尋歡皺了皺眉,問道:“小兄弟,你自稱阿飛,難道沒有姓氏?”
少年咬著牙道:“我沒有姓氏!但是在我完成想做的事之後,也許我會告訴你原因。”他目光中竟似忽然有火焰燃燒起來,李尋歡知道這種火焰連眼淚都無法熄滅,他實在不忍再問下去。
李尋歡道:“阿飛,我敬你一杯。”他端起了張清遞過來的溫酒,剛喝完了半碗酒,又不停地咳嗽起來,蒼白的臉上又泛起那種病態的嫣紅色,但他還是將剩下的半碗酒一口倒進肚子裡。
阿飛吃驚地瞧著他,似乎想不到這位江湖名俠身體竟是如此虛弱,但他並沒有說什麼,只是很快地喝完了他自己的一碗酒。
李尋歡忽然笑道:“你可知道我為什麼喜歡你這朋友?”
阿飛沉默著搖搖頭,李尋歡笑道:“只因為你是我朋友中,看到我咳嗽,卻沒有勸我戒酒的第一個人。”說著用眼睛橫了張清一眼。
張清知道他是警告和責備的意思,連忙解釋道:“李大哥。我真的出身醫學世家,祖傳華佗的《青囊書》,對治療咳嗽非常有經驗,一劑見效,藥到病除……”
李尋歡無奈地打斷他,說道:“好,我相信你。到了下一個鎮上,你就去配藥吧。但說好了,我只吃你一劑藥……”
張清毫不在意地笑道:“放心吧,一劑藥就夠了。”
李尋歡對阿飛說道:“沒事的時候,找把刀來刻刻木頭,手就不會發抖。雕刻可以使手穩定,這是我的秘訣。”
幾人邊喝邊聊,忽然察覺到馬車停下了。李尋歡探首窗外,問道:“什麼事?”
鐵傳甲道:“有人擋路。”
李尋歡皺眉道:“什麼人?”
虯髯大漢似乎笑了笑,停了一會才說道:“雪人。”
道路的中央,不知被哪家頑童堆起個雪人,大大的肚子,圓圓的臉,臉上還嵌著兩粒煤球算作眼睛。
他們都下了車,李尋歡在長長地呼吸著,阿飛卻在出神地瞧著那雪人,像是從來也沒有見過雪人似的。他憑著本能發現了不對勁。
張清一招亢龍有悔拍了過去,捲起一陣旋風,將雪人身上的雪都吹跑了,露出裹在裡面的一具屍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