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忌日,來墓地,”吳梓芽的心很累,很累,“你說,我有什麼目的,我能有什麼目的?”
“可是……”
吳梓芽猛地停下了腳步,那泛著紅卻又銳利無比的目光,將身後的“她”嚇得忘記了要說的話。她收回目光,長嘆一口氣,空氣中的威壓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濃稠的悲傷。吳梓芽舔了舔嘴唇:“你別急,就等我一會兒,好不?至少讓我……”
“……好。”
之後的路上,兩人之間再也沒了言語。深夜的墓園中,只剩下了兩人的腳步聲和吳梓芽柺杖落地的聲音。
噠噠,噠,噠噠,噠。
有節奏的聲音。
突然,聲音消失了。
兩人不約而同地停在了一塊墓碑旁。吳梓芽的衣服已經被汗水浸濕,她有些上氣不接下氣,而身後的另一個“她”則還像個沒事人一樣。
這裡,是一個夫妻合葬的墓,是吳梓芽的父母——吳司和鄭芸芝的墓。
吳梓芽放下了柺杖,她單腿緩緩地蹲下身,跪在了地上。她一手撐著地,咬著牙,一手將那還沒好透徹的傷腿擺在了完好的腿旁,維持成了一種於他人來說再簡單不過,於她來說卻是十分痛苦的姿勢。
看見吳梓芽的倔強,另一個“她”苦笑著跪在了她的身旁。“她”悄悄地向吳梓芽的傷腿方向靠近,小心翼翼地替吳梓芽承擔了部分的體重。
兩人跪在碑前,兩人都沒有說話。可無聲的跪卻勝過了千言萬語,載著她們的念想,在穿透世間萬物後、穿過忘川河孟婆橋後,又回到了二人各自的心田。
“吳梓芽”扶著吳梓芽站了起來。
“走吧,咱們回車上聊吧,”吳梓芽的聲音中寫滿了疲倦,“別打擾他們。”
“好。”
半個小時後,“吳梓芽”扶著吳梓芽下了山,“吳梓芽”幫著吳梓芽坐進了副駕駛座。
“他們是怎麼走的,”吳梓芽接過了“吳梓芽”遞來的礦泉水,一手擰著蓋子,問道,“你還記得嗎?”
“當然記得,”“吳梓芽”喝了口水,“一場大火,在我七歲的時候,廢棄的爛尾樓裡的一場大火,燒沒了幾十號人,也燒沒了我爸媽。”
“廢棄的爛尾樓,”吳梓芽咬著這幾個字,將礦泉水瓶捏得嘎吱作響,“他們說是意外,你信嗎?”
“怎麼可能信?”擰上蓋子將水放在一旁,“吳梓芽”笑了,“可不信又能怎麼樣?一個六七歲的孩子,就算不相信自己的爸爸媽媽是死於意外,又能怎麼樣?”
“那你覺得事實是什麼樣的?”吳梓芽還在明知故問著。
駕駛座的“吳梓芽”皺了皺眉頭,就像是在揣測吳梓芽的意思,“她”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眼神裡是滿滿的疑惑,可“她”終究是回答了:“我記得那時候……應該是差不多半年前的時候,爸爸媽媽吵了一次架,之後媽媽就不回家了,更沒有去見過爸爸。我以為他們要分開了,可在半年後,他們卻……一起走了。”
“吳梓芽”捏住了自己的眉心,可淚水還是不爭氣地在眼眶裡打起了轉。吳梓芽不忍心地扭開了頭,同時也藏住了自己眼角的淚。
“媽媽是法醫,爸爸是警察,他們那次吵架的時候,提到過什麼案子、臥底、yun yun 之類的,所以……”“吳梓芽”說不下去了。
“所以她離開家,是去當了臥底,”吳梓芽則替她講話說完了,“而……吳司則是警方的接應。”無論如何,吳梓芽都發現,她沒有辦法將自己的父親稱為“你爸爸”,“他們這麼做的目的,在一定程度上就是為了那個‘芸芸’”
“他們都是犧牲……的?”“吳梓芽”抬起了滿是淚的眼,她似乎並沒有注意到吳梓芽最後一句話的意思。
“他們都是犧牲的。”吳梓芽低下了掛著淚的臉,也有意無意地避開了那個“芸芸”。
一朵雲彩遮住了月光,讓大地被無盡的黑暗籠罩。而在這陰森的黑色墓園裡,吳梓芽二人的車,則成了天地之間唯一的光亮。
“想來想去,”吳梓芽將手伸進了自己的包裡,“這東西還是應該交給你保管。”她將那從包裡掏出的紅色盒子,遞到了另一個“自己”的手上。
“這是……”另一個“吳梓芽”的手指在顫抖,“獎章……?”
“獎章。”吳梓芽松開了手,撇開了頭。
盡管已經極力讓目光避開駕駛座,可吳梓芽還是看見了另一個“自己”在開啟盒子後,臉上接連不斷滾下的淚珠。
雲朵走了,月光回來了。可這小小的車,卻已被有聲的嗚咽和無聲的哭泣所埋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