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花兒媽心裡不由得埋怨起自己的閨女來——嗬!好哇!你個死丫頭!這麼大的事兒,你竟敢瞞著你媽!哼!我說你待著沒事兒老挑水玩兒呢!原來是這麼個事兒呀!
黃花兒媽心裡可就不平衡了——哪有大姑娘家主動找到人家門兒上的!再說了,你長得跟個天仙似地,那水生能配得上你嗎?雖然水生這小子不醜,可他家窮得叮當響,炕上又有個咳嗽痰喘的癆病的爸,這將來的日子能好過嗎?想到這,她眼前又閃過自己閨女剛才給水生東西的情景,就更納悶兒了——還給了人傢什麼東西,那東西是嘛呀?
黃花兒媽斜著腦袋想了想,突然腦子裡一閃:雞蛋?嘿!你個死丫頭,我說老覺得雞蛋見少呢,原來你把家裡的雞蛋偷出來送人情了!好哇……
黃花兒媽心裡真就是翻了個個兒,不知不覺地又埋怨起水生來:你個窮小子也是,自己也不看看自己有多大的來頭兒,你也配得上我家黃花兒?你倒合適憨厚了!不行!我得跟他說道說道去!
黃花兒媽站起身剛要往前走,突然又一轉念:不行,不行!人家水生那可是救過黃花兒的命呀!我可不能出這么蛾子,讓人家說咱不夠意思!再說,我眼睜睜看著咱閨女找人家來了,也沒見過水生到我家去呀?或許......或許我不在的時候去過?黃花兒媽一時沒了轍,愣愣地站了一會兒,心裡七上八下地也想不出個辦法,幹脆一拍大腿回家了!
黃花兒媽到了家,黃花兒正往碗裡盛飯呢。黃花兒回頭看著媽問:“媽,你幹嘛去了?”
黃花兒媽這個氣呀,心想:你還腆著臉問我幹嘛去了?我還想問你呢!可一看到閨女盯著自己的那種眼神兒,心立刻就軟了。黃花兒媽心疼自己的閨女那可真的是一點兒假都沒有,此時她生閨女的氣最主要的還是不想讓閨女自主婚事,怕自己的閨女將來吃虧,過苦日子。
黃花兒媽喘了一口大氣,嘴裡說著:“我心裡悶,出去轉轉”可心裡還是平靜不下來。
黃花兒也沒再往下問,把飯端到桌子上,娘兒兩個就都吃上了......
一頓飯也用不了多大工夫,娘兒兩個吃了飯,簡單收拾了一下,大晚上的,也沒什麼事情可做,黃花兒媽出去串門兒去了。
黃花兒坐在燈前一邊補衣服,一邊想著自己的心事。
——自打那次大火之後,黃花兒對火便産生了畏懼,只要盯著灶膛裡的火看得久了,就覺得頭昏目眩,渾身酥癢癢的沒有力氣,有時還會嘔吐。所以每次做飯、燒水他都不敢用正眼去看那些翻滾在灶膛裡的火焰。甚至盯著油燈那個豆粒兒大的小火苗,都會感到心裡撲騰騰地亂跳。可是,娘兒兩個過日子,又不能什麼活兒都讓母親去幹吧,所以,黃花兒雖然怕火,卻也無法擺脫與火打交道的機會,只是她盡量不去想它、不去正眼看它罷了。
還有一種感覺,也是在那場大火之後産生的,就是一想到水生心裡立刻就熱血沸騰。
黃花兒知道,水生是自己的恩人,自己的命是水生冒著死從火海中救出的,因此自己感激水生也是理所當然的。可是這種感激至於讓自己一想到水生就魂不守舍嗎?
黃花兒明白了:原來,自己已經對水生産生了一種依戀,這種依戀可不是青年男女之間說産生就能産生的!她知道,自從有了這種依戀她才更願意去接近那個從小不知去了多少次的井臺,不,是井臺邊那所破舊的房屋,她才更想見到那個房屋裡的年輕人……水生是和自己一起長大的,雖然,隨著年齡的增長,自己和水生的接觸越來越少了,但是那場大火卻又把水生和自己的距離拉得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近......盡管不那麼清晰了,可那次大火中自己蜷曲在水生懷裡的那種感覺似乎還在,而且經過反複多次的重溫,每次都有一種隱隱約約的奇妙的感受……
黃花兒知道,那場大火雖然沒有給自己的肉體造成傷害,卻硬是讓自己的心飛走了;而水生呢,他不單單是從火海裡救出了鄰家姑娘的軀體,更重要的是他也同時摘走了那個姑娘的心……
黃花兒心猿意馬,不一會兒就紮了好幾下手指頭,手指尖上怪疼的,哪還有心思縫補衣服呀,幹脆扔到一邊,吹了燈,躺下休息了。
黃花兒迷迷糊糊還沒睡著,媽回來了。娘兒兩個也沒過多說話,黃花兒媽就躺在了女兒身邊。
聽著女兒均勻的喘息聲,黃花兒媽可就睡不著了。他越想越覺得懸啊——你個死丫頭!啊?要不是我今天發現了你的秘密,說不定哪天你倆兒把生米做成熟飯了!這可不行!雖然水生救過你的命,可他家裡那麼窮,炕上又躺著個癆病咳嗽的爸,將來的日子可怎麼過呀!你媽我這輩子不就是因為窮,才倒黴的事兒一個接著一個嗎?要不是窮得連懷著孩子害口時都吃不上點兒差樣兒的東西,我能讓你爸出海?你爸要不是在那時出海,能連個屍首都沒處找去嗎?哎……閨女呀,媽可不能看著你將來受罪呀!
黃花兒媽越想越多,想到了那個老實厚道的丈夫,心裡空落落的,雖然已經過去了二十多年,已經哭不出眼淚了,胸口裡還是堵著一個大疙瘩。
黃花兒媽正是因為想到了老黃頭兒,她才更加覺得,自己絕不能任著閨女的性子讓她和水生來往!可是,有什麼辦法能讓閨女死了那份心呢?黃花兒媽覺得應該給閨女找個人家嫁出去。一來是可以讓水生死了心,別再想著黃花兒。再者說,這年頭,日本鬼子侵略中國,小日本兒到處幹壞事兒,兵荒馬亂的,家裡放著個黃花閨女也不是個事兒呀!
黃花兒媽翻來覆去睡不著,心裡漸漸地拿定了一個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