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破之日,天色晦朔,烏雲層層疊疊。
微生南樓站在雨中,滂沱的大雨落在地上,混著泥土一起濺往她的褲腿。
水淹廢丘,這是漢軍必勝的一場戰鬥,微生南樓到的時候,戰鬥已經接近尾聲。
來晚一步,終究還是來晚一步。
那人的軀體漸漸轉涼,原本汩汩流出的鮮血也已經止住。微生南樓跪在地上,將那人摟入懷中,在他的脖子上纏上一圈圈的紗布。
彷彿如此一來,那人的傷口就會痊癒,而他也會醒過來。
忽然間頭頂的雨停了,微生南樓微微抬了抬眼,藉著水坑中的反光,她看見了一個熟悉的人。
韓信。
如今他已經是漢軍的主帥,一襲銀鐵盔甲光彩照人,不可同昔日而語。
他一字一句的告訴她:“他已經死了。”
韓信的語氣還是如同從前一樣波瀾不驚,不帶絲毫惋惜,也沒有半分的喜悅。
可這樣的話語聽在微生南樓耳中卻是格外刺耳,她猛地一抬頭,眸子死死瞪他。韓信愣了愣,從前他見到這個姑娘的時候,素來都是眉眼溫婉,不想此時她眼中卻燃了怒火,那樣不加掩飾的憎恨,燒得韓信心中一驚。
她站起身,緊了緊身側懸著的一把劍,韓信竟是下意識地後退了一步。
“韓信。”微生南樓開口,連她自己都不相信,她的語氣竟然如此平淡,也如同韓信一般分不出喜怒。
“你一定要把他逼至如此境地麼?”
韓信沉默。
一定要麼……他有什麼辦法呢?身為人臣,他又能如何?
實則微生南樓並不想知道答案,韓信會如何回答,也根本改變不了事實。
“原本。”微生南樓不再看他,只是望著渺遠之處,“我是要你償命的。但現在想來,或許就是因為我殺戮太多,才遭了報應——這一報,卻是報在了他的身上。”
韓信低聲重複了一遍:“殺戮太多?報應?”
微生南樓眸色深沉,彷彿是有一汪深泉,一眼望不到底。
“我殺過幾個人,為了各種目的。”微生南樓低下頭,似是回憶起什麼一般,片刻後卻不再提此事,只道:“我想求你一件事。”
韓信本也是有些愧疚,於是道:“能力之內,必定辦到。”
微生南樓擺了擺手:“不用那麼緊張,我只是想請你,好好安葬他。”
說罷,長長嘆了口氣,整個人倏忽間就頹廢了七八分,就像是剛才的冷靜淡然都是裝出來的一般。
也的確是裝出來的,微生南樓已經沒有力氣大吵大鬧,沒有力氣去質問韓信什麼。她被雨水淋得透徹,身心俱憊。
韓信點了點頭:“只是如此,我答應你。”
死而複生之事,姜昭然曾想逆天而行,卻終究導致中原大地異獸橫行,費了她好些功夫插好先天五行旗,才將異獸鎮壓下來。
是以微生南樓實則並不信這世上有如此之事,直到她吹響吳勉給她的那片葉子。
吳勉拖家帶口出現在她面前,人參果一樣大的娃娃把她的點心通通吃了。
她也懶得替吳勉教訓孩子,這人參的年紀比她和吳勉加起來都大,何況還打不過。
吳勉皺著眉頭,一臉微生南樓欠了自己百八十萬的神情,丟下兩個字:“做夢。”
微生南樓也知道自己這回約莫是真的在做夢了,但如若是在做夢,為何還沒有人將她叫醒,為何夢中仍舊有如此真實的痛感?
心痛得無以複加,真的只是在做夢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