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生南樓這才笑著接下去道:“後來——我回了鵲山,將爹與孃的棺材並在一起安葬,於是我就繼任了家主,一手將幼弟帶大。”
還有一些事,她也不必再向顏路細說。
她父母過世的第二年,秦國傳出訊息,韓非死在秦國大牢中,死因不明,為何而死,亦不明。
韓非是她初見時一眼驚鴻的男子,彼時或許不知何為喜歡,多半是崇拜與依戀。
那樣好的一個男子,那樣溫柔的眉眼,輕狂卻穩重的為人,曾與之雨夜並肩,又受之地牢解救,她如何不傾心?
只是當時春風拂面,當時瀚海星辰,都如舊夢一場,不過念做一個“曾經”。
當初告別時的情景仍歷歷在目,他看著鬧別扭的她,笑得彎了眉眼。
他道:“如若有緣,來日再見。”
來日,卻終究沒有來日。
他說的是“有緣”,約莫就是沒有緣分。
想來韓非是錯借了寒冬霜雪,想以此為證,然冬雪啊——來年春再來時,便早已無影無痕。
微生南樓輕輕抹過眼角,淺笑著對顏路道:“謝謝你,給了我一個完整回憶那段時光的機會。”
裝作瀟灑快意幾年,她始終不敢提起那一段日子,始終不願想起十五歲的時光。旁人懵懂善良,付與一切溫柔天真的年紀,她卻在淚與恨中度過。
不過如此也好,她終有一日要面對——七年之後,她也終於敢面對。
舊時光不曾帶走一切,它把所有都留在那個過去,等著有人靜靜拾取。
微生南樓與顏路告別,溜溜達達去了桑海城東郊。
顏路說的不錯,她果然在一座山上瞧見了張良與盜跖。
她猛地剎住腳步,潛意識裡便覺得他們二人約見在山峰之上,必然是有什麼旁人不能聽的話要講,此時過去顯然是不識相的舉動。
於是她尋了一棵樹蹲好,捏了個“聽風吟”,將他們二人的對話悉數聽到耳中。
“盜跖兄,你真的打算這樣做?”
海風將兩人的發絲皆吹拂到耳後,衣袂偏偏,彷彿入仙。
而另一人的話卻始終接了地氣:“監獄對我來說,就像出門久了總該回家一趟。”
張良側過頭:“這座監獄非同尋常,號稱七國之內最難逾越的死牢。”
盜跖故作一副輕松的做派:“也許這樣才更適合我——誰讓丁胖子跟我的交情還不錯呢?攤上這樣的朋友,現在我也別無選擇了。”
張良道:“看來他真的是交對了朋友。不過進入噬牙獄,對於任何人而言,都是命懸一線。”
微生南樓驚得差點從樹枝上摔下去——等等,張良你說什麼?噬牙獄?盜跖要進噬牙獄?我真的沒有聽錯麼!
盜跖拍了拍張良的肩膀,道:“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不過幸好,我還有一個朋友,號稱是七國之內最聰明的頭腦,我把希望都寄託在他身上了。”
張良似是頓了頓,才不太自信地道:“如果——我失敗了呢?”
盜跖仍舊輕松:“那也是我自己的決定,不過我相信子房,你一定會有辦法的。”
說罷便也不再多言,擺了擺手便向山下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