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比下午的模糊觀感,現在的白狐變得清晰,盤膝而坐高領散發的白狐,她一襲粗布麻衣,衣服的顏色,近乎於灰白之間,在她的額頭處壓著一枚束發金環,金環的正中綴著一顆拇指大小的珍珠,珠光閃爍之下,給她平添幾分貴氣。
這女人確實如仙子,宛如最巔峰時的白衣小龍女,她的美豔芳姿絕不在葉子軒所認識的女人之下,只是身上流露出一股讓人難以親近的冷意,顧盼之間更是拒人千裡的漠然,使人情不自禁會産生退避三舍的念頭,更不要說褻瀆念頭。
“葉少是紅色子弟,白狐就是一介小卒,葉少能夠大駕光臨,白狐歡迎還來不及,又怎會覺得冒昧呢?”
白狐修長雙手放在堅韌膝蓋上,波瀾不驚的臉上綻放笑意:“只是我確實沒有想到,葉少今晚會再度拜訪。”她的話鋒多了一抹玄機:“我以為葉少位高權重,應該日理萬機,畢竟你有多重身份,既是葉家子侄,又是葉宮主事人。”
“怎會一天來兩次紫荊城呢?”
葉子軒手指輕輕抹掉酒壇上的封泥,臉上依然保持著友好笑容:“年紀二十,身手宗師,心機過人,這樣的人物還是醬油,那估計世界可以九成九的人都是廢物了,葉子軒更是廢物中的廢物,畢竟半天之內,被你這醬油連虐三次。”
白狐嫣然一笑:“葉少過獎了,白狐下午贏得先機,不過是趁著葉少意料之外。”她手指一點茶幾上的酒壇:“倒是葉少這一個回馬槍,不僅把白狐討得的彩頭全部要了回去,還順勢擊潰了白狐心中的驕傲,葉少才是人中之龍啊。”
“白姑娘這種風輕雲淡,葉子軒真沒看出自己佔便宜。”
葉子軒拍拍酒壇封口的塵土:“宋敢當平安回歸,棺材板落入洪青龍,五聯會和三幫,想必都要重謝白小姐。”
白狐沒有正面回應葉子軒的問題,只是紅唇輕啟丟擲一個反問:“葉少,以你的赫赫紅色身份,還有個人聰明才智,你完全可以在廟堂,輕輕鬆鬆闖出一條道路,二十年後即使不能登頂也是一方諸侯,何必選擇最兇險的江湖之路?”
葉子軒起身拿來兩個潔白的瓷碗,放在自己和白狐的面前,雙目凜然生威,神態一如平常的安然:“江湖之爭有江湖之爭的好處,廟堂之爭有廟堂之爭的弊端,如果我不是成為葉宮主事人在先,如果不是我走廟堂之路會引發內鬥。”
“葉子軒肯定享受祖父輩的庇護,舒舒服服在朝堂上指指點點。”
他又找來一根蠟燭,點燃,把酒壇底部細細灼燒:“可是有些事情,選擇了,就再也無法更改,換成白小姐在我的位置,你會丟下數萬葉宮子弟而去?你會為站得更高屠盡手足姐妹?你不會,所以子軒也不會,只能一條道走到黑。”
一股清香酒氣立刻溢滿了廂房,空氣中似乎也變得有了酒的氣息,讓人聞之情不自禁的興起了,一股薰薰然的醉意。
白狐嘆息一聲:“看來家家有本難唸的經啊。”
葉子軒輕輕晃動著酒壇,讓底部受熱變得均勻:“我認祖歸宗後,沒有找葉家要資源,葉家也沒有主動給我資源,但我又不能荒廢度日,所以只能帶著葉宮混一口吃了,正如不久前我跟葉宗說的,不是我的,我不會蠻橫的去霸佔。”
“但是我的,我也絕不允許它被人搶奪。”
他的眼裡忽然迸射一抹殺氣:“所以,洪青龍,必滅之。”
在白狐微微沉思的時候,葉子軒又補充上一句:“如果白小姐來京城,是為了宋敢當的安全,那麼你現在可以大功告成回去了,如果你是為了五聯會殺我或協助洪青龍對付我,那麼,今晚出了這個門後,咱們就是不死不休的敵人。”
“葉少今晚來找我,是想要警告我?”
白狐那雙如星辰般亮麗的眼睛格外玩味:“葉少怕我?”
葉子軒聞言哈哈大笑起來,流淌出一股說不出的豪情,他拿起酒壇給兩個瓷碗各自倒上一碗,聲音輕柔而出:“不是警告,是憐惜,正如我來時所說,白小姐的琴音讓我由衷觸動,所以我真不希望,將來的一天,我親自送你上路。”
白狐嫣然一笑:“葉少送我上路?為什麼不是我解脫葉少痛苦?”
葉子軒笑了笑:“沒法子,我這人怕死,所以總會努力活著。”
白狐端起面前的瓷碗,輕輕嗅了一下酒香,露出一個小小酒窩:“三十年的花雕,葉少今晚帶來的果然是好酒。”她的俏臉帶著一抹惆悵:“如果可以,我更希望跟葉少做朋友,只是人在江湖,身不由己,葉少,有些東西,是命。”
天星大師欠宋光石一大人情,宋光石山門跪請幫忙,她作為大師心愛之徒,哪能負了恩義?
葉子軒臉上沒有半點波瀾,端起瓷碗跟她輕輕一碰:“我懂。”
“來,幹了這碗酒。”
葉子軒把花雕放在嘴邊,咕嚕嚕的喝了起來,白狐眼神一柔,但很快又恢複清冷,瓷碗放到嘴邊。
一飲而盡。
望著葉子軒堅毅的輪廓,白狐輕聲開口:“葉少,保重,從現在開始,我不會手下留情的。”
葉子軒笑著一丟瓷碗:“你要戰,那便戰。”
他毫不猶豫離開了廂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