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下著鵝毛大雪，整個帝都銀裝素裹，如同仙境。
往日一向繁華的永安坊中，此刻也終不復往日那般熱鬧，空無一人的街道里唯有寂寂的風，將地上的雪捲起，飄灑入空中。
就在這個連乞丐都不願出門乞討的雪日裡，宮府大門處卻直挺挺跪著兩個衣著單薄的身影。
“娘，我們還要在這裡跪多久？”左邊那略小的身影分明還是個孩子，穿著一件雖然打過許多補丁，但很乾淨的灰色小棉襖，扎著兩個丸子頭，一張小臉凍得青紫，明亮的雙眼略顯擔憂的看著身旁的婦人，“你身體不好，再這樣下去會加重你的病情的！”
那婦人布衣荊釵，身體孱弱，一臉病容，看起來十分頹然。此刻在大雪中跪了許久，臉色更是難看。她吃力的轉過頭看向小女孩兒，勉強笑了笑，張了張口想要說話，但唇齒哆嗦著，半晌卻未說出一句話來。
小女孩兒微微抿了下唇，眼神帶了些淡淡的嘲諷與冷意，“你果然對他還抱有幻想。他若真心要與你在一起，當年就該帶你一起走。就算當年迫不得已，那現在咱們已在此跪了兩個時辰，他若是真心愛你，現下也該喚人來叫咱們進去。那進去通報的人拿著你的玉佩已經去了這麼久，卻仍是杳無音訊，你難道看不出來這是什麼意思麼？”
這小女孩兒看起來也不過八九歲，但神情卻極是成熟認真，說出的話更是讓人震驚。婦人被她這一通說辭搶白，原本難看的臉色更加慘敗。末了，她忽然漲紅了臉，用力一字一字斥道：“不準胡說！”
小女孩兒被這聲斥責嚇了一跳，在她的印象裡，她的母親向來膽小怯懦，說話輕言細語，溫和如水。即便被別人欺負了，也只是連連告罪，極少會有這麼疾言厲色的時候。
小女孩兒沉默的垂下頭，牙齒輕輕咬住下唇，半晌後才低聲道：“我只想和你在一起，你不要把我送到別的地方去。我知道你生病了，沒辦法照顧我，可是沒關係。現在我已經長大了，我可以照顧你了。”
她抬起頭，乾淨的小臉上，一雙原本清亮的眼眸已是水霧氤氳，左眼中一顆淚珠將滴欲滴，看起來可憐極了。
婦人的眼眶也紅了，她靜靜看著女孩兒的眼睛，喉頭哽咽了幾下，眼淚便不由自主滑了下來。她一把將女孩兒摟入懷中，雙肩顫抖著默默哭了出來。
“阿羽，我的小阿羽，不是娘不要你，只是娘……娘身體已經不行了。你還那麼小，娘怎麼放心讓你一個人在外流浪。”婦人一面哭著一面緊緊抱住女孩兒，“聽孃的話，他雖不願再接納娘，但你確確實實是他的親骨肉，他也真真切切是你的親生爹爹。你若入了宮府，娘也不期望你能得他寵愛，只要平平安安快快樂樂過完一生，娘便是在九泉之下，也能瞑目了。”
女孩兒愣住了，她微微仰頭將眼中的淚水硬逼了回去，堅定道：“我不去。你不在，我怎麼會快樂？”
“阿羽……”
“吱呀”一聲，眼前的大門忽然開啟，一股冰冷的風捲著冰雪撲面而來，吹得二人睜不開眼。
宮羽眯縫著雙眸，眼簾處出現一個高大挺拔的身影。那身影著一件紫色錦衣，腰間懸著一塊古玉，身姿挺拔，氣勢逼人。只單單站在那裡，便迫得她抬不了頭，睜不開眼！
這便是她那素未謀面的爹？
宮羽心神恍惚間，那人開口了，聲音低沉，極富威嚴，“這便是那孩子？”
宮羽愣住了，眼睛直勾勾盯著此人，連孃親什麼時候放開她的，都不知道。等到她回過神來時，便只聽到這人淡漠的聲音，毫無感情，比四野的風雪還要冰冷，“你想清楚了？她以後即便入了府，也非府中小姐，或許連下人的身份還不如。”
“大人，民婦心意已決，請大人看在阿羽年紀還小的份上，收留她吧！”婦人“砰砰砰”在地上磕著響頭，“民婦不求阿羽富貴，只求大人能庇護她平安一生。這是民婦此生……唯一的請求了，大人！”
宮羽這才反應過來，小臉上神情大變，連忙起身去扶她孃親，語氣又急又氣，帶著些無可奈何的心疼與恨鐵不成鋼之意，“你求他做什麼？我不要做別人家的奴僕，你起來！以後我去外面做工養活你，何須上趕著求著去做別人家的下人？”
孃親轉過臉來，額上鮮血已被凍住。她面色複雜看著宮羽，眼眸中水光閃動，目光溫和慈愛，帶著濃濃的不捨與歉意。她伸手摸了摸宮羽冰冷的小臉，強笑了一下，哄道：“阿羽乖，聽孃親的話，回你的家去吧。”
宮羽神情凝住了，她愣愣看著母親，看著她頹然消瘦的臉頰，疲憊的目光，嘴唇狠狠抿了起來。
忽然，她雙眼一瞪，一把甩開母親的手，冷冷道：“你就這麼急著把我丟開？”婦人低頭沒有說話，她眼中露出失望之色，咬著牙一字一字道：“我再也不想見到你！”
直到跟著那個男人進入府中，那扇大門漸漸合攏，她都沒有轉頭再看一眼。
男人居高臨下瞥了她一眼，“這是你們最後一次見面了，你就不與她說點什麼麼？”
宮羽低著頭，沉默無語。
男人又看了她一眼，聲音比之前更多了幾分凜冽的冷意，“她氣血虧損嚴重，如今已是油盡燈枯，此番一去，恐活不過三天。”說完，見宮羽仍是沒有什麼反應，便冷哼一聲，拂袖離去。
看著男人離去的背影，宮羽清亮的雙眸中閃過嘲諷之意，“你有什麼資格說我？難道不是你先負她麼？我身上流著你骯髒的血，自然也如你一般薄情寡性！”
然而眼中的淚水卻不聽使喚的流了出來，她繃著臉擦了又擦，很快便染溼了衣袖，她終於忍不住，蹲下去抽泣起來。
一條手帕遞到她面前，一個清越的聲音在她面前響起：“小妹妹，你被人欺負了麼？別哭了，告訴我，我幫你打壞人。”
宮羽抬起頭，一下子呆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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