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突然想到天祿在提起慧明說的話時那有幾分含糊的態度,腦子不禁打了一個結,皺眉問道:“難道不是嗎?”
“不能說不是,也不能說完全是。”程昊繞口令似得說完這句,接著道道,“楚文茵在死前有很長一段時間有嚴重的心理焦慮,因為懷著孩子,不能服用鎮靜藥物,只能進行心理幹預治療,陳家請來的心理醫師在當時給出的診斷是産前抑鬱,可是他們分析不出楚文茵産前抑鬱的病理根源——楚文茵對他們無法完全相信,不肯對他們說出真實原因,因此治療一度中止。”
玉星辰沒出聲,楚文茵的病根確實沒有辦法明說——因為她大概是覺得自己遇上了鬼。
“老一輩人覺得‘抑鬱症’這種東西不算是病,楚文茵的狀態並沒有引起陳家老先生老太太的注意,只以為她是單純的因為懷孕不能去上班兒在家裡憋壞了,所以讓家裡的保姆時不時開車帶她出去散散心。”
“她就是在‘出門散心’的過程中出了意外,據他家的保姆說,那天分娩當天,楚文茵無論如何都要去一個地方,因為臨近預産期,保姆建議她最近這段時間不要出門,然而楚文茵怎麼勸都不聽,保姆看她情緒激動,擰不過她,就開車帶她去了,去的路上沒有什麼異常,然而等到她從那裡出來,整個人都不好了,羊水早就破了,兩條腿上全是血,送到醫院,一屍兩命。”
這些內容就跟慧明輕飄飄一筆帶過的“難産”有著天壤之別了。
天祿冷眼在一邊聽著,直到這時候才插了一句嘴,直切要害:“她堅持要去的是什麼地方?”
程昊絲毫沒有遮掩此事的意圖,直白道:“‘永安’公墓——就是她如今葬著的地方。”
玉星辰整個人打了一個寒顫,一個因為在此撞鬼受驚的女人,在懷孕分娩前,堅持要回到那個撞鬼的墓地,甚至為此喪了命。
“然後呢?”玉星辰問,“因為嫂子死的……太奇怪,所以師兄一直在查嗎?”
“不是這麼簡單。”程昊搖頭道,語氣卻十分冷靜而公事公辦,“陳成章先生不肯相信楚文茵女士的死是個單純的意外,並且他也不太瞭解當時的情況——他當時正因為工作關系在鄰省開會,趕回來的時候,楚文茵女士已經去世了。”
於次年功臣奇道:“這些事……哦,我說的是楚文茵去世前這些奇怪的舉動,他家的保姆沒有告訴給師兄嗎?”
程昊搖搖頭:“沒有,這個保姆在當時被要求不許多說,是陳成章先生堅持表示楚文茵女士的死有蹊蹺甚至存在謀殺可能並堅決要求立案調查的時候,我們聯絡到這個小保姆,他在警方壓力下,才和盤托出的,至於她後來有沒有迫於陳先生的壓力將這段事實轉述給他,警方就不得而知了。”
“這就更奇怪了。”玉星辰道,“陳家老太太為什麼不讓說啊?”
“陳家身份敏感,多生事端確實於家不利。”程昊在這方面點到即止,“另外我們警方事後做過一些分析,發現陳老太太和楚文茵女士的婆媳關系不算很和睦,楚女士與陳先生戀愛時就曾遭到過老太太的反對,因為其與陳成章先生的感情非常好,才讓老太太鬆口結婚的,在警方初步排除了刑事謀殺的可能後,老太太當時極有可能想讓這件事揭過就算,不想讓兒子在兒媳婦的死因上較真兒。”
“怎麼可能不較真兒……”玉星辰覺得自己完全理解不了師兄他媽的奇葩邏輯,“她不想讓查師兄就不查了嗎?他如今直接出家是為了誰,他們家老太太不知道嗎?還有……初步排除謀殺是什麼意思?楚文茵生孩子前執意要到那個公墓去,沒有人刻意引導她?期間也沒有人刻意傷害過她?包括那個小保姆,也沒有說謊的嫌疑?”
“陳家的家庭矛盾不在我們的討論範圍裡,至於保姆的說辭,也有家庭監控錄影可以作證。”程昊道,“楚文茵身上沒有傷痕,沒有遭受任何形式暴力的痕跡……因此排除了有人蓄意謀殺的可能,當然,這番說辭陳成章先生一直是不肯相信的,仍然堅持立案調查,當時警隊承受了陳先生和他父母的雙方壓力,只能將這案子以‘未結案’無限期押後。”
玉星辰這才恍然明白慧明和程昊看起來彼此很熟的原因,陳家二老明顯不想讓這案子查下去,而師兄明顯不想讓這案子停,兩方各顯神通的博弈之後,顯然師兄“一哭二鬧三出家“的彪悍作風讓他佔了優勢,所以這件事沒有以結案告終,想來嫂子去世這麼多年,以師兄這種堅忍不拔的品質,沒少去警局給各位警官添磚加瓦。
但是這件事,想來警察也有些愛莫能助,別人不清楚,玉星辰是再清楚不過的,畢竟此事中真的涉及了很多非自然因素,遠了不說,有個小鬼還貨真價實地藏在這間屋子的某個角落,警方再秉公執法,也沒有降妖捉鬼的功能,因此這案子無疾而終是很有可能的。
程昊翻著筆記本兒:“但是陳成章先生在上次金月灣案件後曾經十分鄭重地找過我,他反複強調過一個問題,十分嚴肅地懇請警方一定要重視——他說永安公墓附近,包括殷家祖宅祖墳的這一片範疇,肯定存在一些很少有人重視的未知犯罪領地,如果這個地方沒事,就會一直沒事下去,如果這個地方有事,那麼就會出大事兒,而且很可能和女性或者孩子有關。當時我覺得他是關心則亂,沒想到今天應驗了。”
這算先知了吧……
玉星辰想著,不由自主地一愣,覺得自己聽懂了程昊言裡言外不能說的那點兒暗示:“程警官,你是說……師兄早就盯著這點兒地方了?”
她的話說的還很有為親者諱的意思,然而天祿說出來就百無禁忌了一點:“你為什麼不幹脆直接說,你懷疑這件事情不是偶然發生的綁架,而根本就是那個和尚引過來的,好給他自己也給警方一個合理的理由,來徹查這一片當年讓他妻子出事的山頭。”
“我沒有這麼說。”程昊看了他一眼,表情依然淡漠。
天祿的臉上明晃晃地掛著“虛偽”兩個字,“嗤”了一聲,一副“你愛怎麼說怎麼說,我不跟你辯解”的表情。
玉星辰卻對這個說法不太相信:“可是……真的是師兄有意把警方的目光往這方面引,他怎麼知道這些事一定會發生?你們就憑他這隨口一說認定他參與犯罪了嗎?綁匪還劫了個孩子走,師兄自己也還在隔壁躺著呢……還有……他為什麼在案發當年不讓你們注意,要在這麼多年以後才來這一手?”
“警方沒有認為他參與犯罪,只是對他這種‘未蔔先知’的預見性感到震驚。”程昊道,“除此之外,還有一個更驚人的巧合。”
他從自己的包裡掏出一份標著“金月灣”案件的卷宗,從裡面抽出了一頁兒檔案。
檔案上是個五十歲上下的男醫生,姓王,長相普通,履歷漂亮,專業是産科,好像是什麼醫院的主任醫師,十分厲害的樣子,然而玉星辰不認識。
“這是當年楚文茵懷孕後一直負責她産檢的醫生,陳家找醫生一向有自己的門路,這個王醫生肯定是他們很信得過的。”程昊道,“最近我們在徹查周欣茹名下的那間‘月子中心’,從中發現了一批和其有聯系的婦産科醫生檔案,這個王醫生,也是其中之一。”
作者有話要說: 我知道這章一發你們又要大呼看不懂了= =
會盡快解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