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祿走得十分平穩,卻難得有聊天的興致:“那個和尚靠譜嗎?”
“靠不靠譜我也說不上來,希姐建議我請你回來的時候,就是找他牽的線,他教給我的方法,也確實把你喚醒了。”玉星辰歪著腦袋琢磨了一會兒,覺得自己的良心戰勝了玩笑的心,還是決定給二師兄一個中肯的評價,“我覺得二師兄這人雖然滿嘴跑舌頭,但是他做人做的很踏實,不高傲不驕矜,好好一個‘陳公子’當得這麼接地氣,跟我想象中的權貴公子完全不一樣,更難得的是他看著這麼糙的人,對亡妻有這麼細致的心,挺讓人感動的……當然,除了做人,他的體重也很踏實。”
“所以你相信他說的話?”
沒想到他說起這個,玉星辰頓了一頓:“我覺得自己沒有理由不信……他所說的細節都對得上,情緒也很正常……怎麼,你覺得二師兄在說謊?”
“本座沒有這麼說。”天祿表情沒有什麼波瀾,“人總是容易被眼見所誤導,當年……她也算是信錯了人。”
天祿很少主動談及玉星辰的母親,那個傲立眾神之巔的始祖女神,如今這麼說起來,倒讓玉星辰好奇起來。
“信錯了人?”她追問道,“是誰?她的……消失,是不是和這個人有關系。”
“不。”天祿突然又傲嬌了,言語中有幾分恨鐵不成鋼,“她就是蠢。”
玉星辰:“……”
可是無論玉星辰再怎麼追問這個話題,天祿都三緘其口了。
前廳裡殷家的親戚已經開飯了,天祿礙於幾個長輩在場,過去打了個招呼就又出來,和玉星辰一同去找慧明。
素齋是擺在慧明屋裡的,玉星辰和天祿來時,慧明已經開始大快朵頤了,抬頭看見天祿和玉星辰進來,這吃相有幾分寒磣的和尚十分不講究地招著手,彷彿兩人是客他才是主一般的招呼:“回來啦,來來來小玉你坐這兒,殷小哥也做,不是我說,你撿這師傅素魚做的可真不錯,不說我都要以為是真魚了,有味兒!”
慧明想來是嫌棄安管家礙事又囉嗦,早就把他老人家恭送出屋了,然而安管家辦事周到,知道天祿和玉星辰都要在這兒用餐,碗筷倒是早就提前預留了。
玉星辰分給天祿一套碟子碗兒,自己給自己擺上,還沒伸手夾菜,就被胖和尚取了副新筷子一人投餵了一塊兒他“贊不絕口”的素魚,夾起來一嘗,果然鮮香,味道比起海貨河鮮也不遑多讓。
天祿的表情就不像玉星辰那麼真誠,被投餵了這一口,眼神裡居然還明明白白地透露出了嫌棄,玉星辰汗毛倒豎,卻見天祿慢吞吞地夾了那素魚一口,勉為其難地將他送進了嘴裡,並沒給慧明難堪。
玉星辰就在胖和尚的神經大條與天祿的不動如山中,微微鬆了一口氣。
慧明本質是個酒肉和尚,雖然受戒出家,但是絕不肯虧待了自己的一身神膘,好在他當著外人從不敗壞佛門清淨,一頓素齋就能讓他滿足,酒足飯飽看著殷家老宅古色古香的建築,卻又有點兒傷感起來。
許是今天他終於向人展露了自己不曾說過的兩茫茫,終於有了玉星辰和天祿這樣一個出口讓他破罐破摔放飛自我,他說的十分令人動容。
“以前你嫂子最愛吃素,她是電視臺的主持人,要上鏡,要保持身材,一天到晚嘴裡素淨地像個兔子,我跟她吃兩頓飯嘴裡都能淡出個鳥來,她不是不饞,也饞,想吃包子怎麼辦,讓家裡阿姨給包,她掰開聞了聞,就算吃了……後來她懷孕了,才肯為了肚子裡的孩子吃一點兒葷腥。”慧明說著說著,紅了眼圈兒,“那時候要是知道有這麼好吃的素齋,我說什麼也得帶她吃一頓。”
玉星辰聽得不知如何是好,逝者已矣,活著的人只能節哀。
然而“節哀”兩個字太空洞了,有些人就是一生一世一雙人,去了一個,都不知天為誰春,別人無法理解他踽踽獨行於世間的悲苦,以為喪偶不過再娶,而慧明就拋了身份地位財富出了個驚天動地的家,青燈古佛前懷念那那再不歸來的人。
玉星辰沒見過這樣死心眼兒的人,卻由衷地羨慕這樣死心眼兒的人。
慧明哭的鼻涕哈喇子橫流,場面十分不美感,天祿在半米遠的地方露出了“他是不是要哭死過去”了的糟心表情,玉星辰知曉天祿對人間情感的瞭解有限,沒苛求他理解,卻也不能放任慧明這麼哭下去,於是自己起身去給慧明找餐巾紙。
這間客房是裡外套間兒,餐桌擺在了客廳裡,就顯得屋子小了很多,許多生活用品就被移到了有床的裡間兒。屋子裝修的古色古香,頗有韻味,餐巾紙擺在正對床的條案上,玉星辰一眼就看到了,抽了幾張正準備走,掃眼一看之間,心裡卻有了異樣的感覺。
她一回頭,發現這條案上有什麼東西分外眼熟。
兩只色澤紅豔的蘋果安安靜靜地擺在條案上,上面都有“福’字,其中一個的“福”少了一點。
這太巧了!
她突然想起方才遇見的那個“四白眼”的孩子,她也清楚的記得,慧明帶來祭奠亡妻的貢品裡,根本沒有蘋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