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個人的悲喜都那麼渺小,那麼不值一提,可所有人的悲喜,拼湊成了眾生。他們哭著,笑著,追求著,舍棄著,愛著,怨著。緊緊抓住什麼不放,明知痛苦卻不願鬆手,自欺欺人的逃避著,明知在墮落卻不願面對。生活成了泥沼,逃無可逃,避無可避,退無可退。拼命的掙紮著,卻只能越陷越深。
釋然了。
放下了。
卻還是無解……
一道兩米多高的黑影站在不遠處,正快速的前進。女孩沒看見。她突然破碎成千片萬片的浮光,黑白相間,絕不混雜。
遙牧不知所以,可是他吸收了那黑白交織的光,只有他吸收了,只有他能,他也不知為何。
女孩的一生在他眼前迅速的拂過。
出生,伴著周圍人的喜悅。
童年,父母的自以為愛,同齡人的冷落,孤身一人。
小學,沒有朋友,只能蹲在牆角,看著別人玩耍,孤獨。
初中,父母的強迫,夢想被打壓,想要的全部都得不到,孤寂。
高中,找不到生命的真諦,父母更強的壓迫,與夢想背道而馳,日複一日相同的生活。厭倦,怨恨,叛逆。
她從來都只是按照別人的道路活著。自己的道路呢?沒有。
她所追隨的,從來都只是自己創造出的幻象。
周圍的人,都希望她走一條她並不願意走的路,用她討厭的方式。自以為愛,自以為關心,那般的粗暴,那般的無力反抗。
遙牧不懂,不懂得這種生活,不懂得她的掙紮。
但是現在,他們的命魂,合而為一了。
那個極高的黑影走到了柳樹的面前,柳出面了,不知在和它說些什麼,遙牧聽不懂。後來,那個黑影走了。柳回頭,面色凝重的看了遙牧一眼,然後像以往一樣消失了。
遙牧感到,自己的命魂又重了許多,身上那幽幽的綠光,更甚於周圍的葉靈。但他也剛剛意識到,自己同那自殺的女孩一樣,從來都是孤身的,只是生活在同類之中,偶爾一起行動罷了。而一起,也不過是許久以前,他們一起去看花樹那次罷了。
他看著其他的葉靈幾個一起,慢慢的回到自己原本生活的地方,突然升起了一種落寞之感。看著綠色的光團移動,漸漸離自己遠去,周圍變得黑暗,只剩下頭頂的光。
處暑,秋風清冷,其他樹的葉都化為金黃,柳樹還好。金黃的葉在一點點凋零,紛紛揚揚,落滿了人間。
一些葉靈開始變得虛弱,甚至有一些已經開始變黃。
柳葉也開始枯黃了。
纖長的柳條隨風搖曳著,細瘦的柳葉開始飄零,離開柳條,飛向天空,落向大地,沉寂在泥土裡。
葉靈開始一點點衰弱,絕大部分變黃,變得沒有生氣,他們安安靜靜的呆在自己的葉子上,最後,隨著秋風,伴著泥土的召喚,紛揚而下。
遙牧依舊是綠色的,充滿了生命力的新綠,他看著同伴們枯黃,老去,然後進入泥土,與黃土融為一體。他看著同伴們哭著,滿臉的愁容,滿心的恐懼。恐懼死亡,厭惡死亡。那個生命必經的一個部分。
和他一樣強盛的葉靈依舊是綠色,他們看著那奔赴了道的同伴,看著他們死去,擔心自己的未來,他們不知道自己還能存在多久,最後是不是也會變成泥土的樣子。他們聽著行人走過,踏在枯葉上的聲音,看著那碎紋。前路永遠都是那麼漫長。
白露,滿樹的繁茂已經變得蕭條,葉子落了將近一半,葉靈死去了將近一半,遙牧依舊是綠色的。他的同伴只有少數幾個還泛著一點綠光,剩下的還活著的,早已變黃。
一場秋雨來了。
風是冷的,雨也是冷的。
像是砭骨的長鞭。
秋風裹挾著落葉翩然而下,粘膩著冰冷的雨水,再也沒有了翩然的意味,輕靈的葉彷彿變得無比的沉重,在淅淅瀝瀝的秋雨中直直的墜向大地,那個他們眼中最後的歸宿。
遙牧看著他們,莫名的心痛。
沒過多久,雨過天晴。地上的黃葉和泥土糾纏在一起,一踩就是一腳粘著葉子的泥,可是彩虹依舊在,還有天光,還有陰翳的濃雲。
一個二十五六歲的女人提著濕漉漉的傘,她臉上的妝有些被雨暈開了,而粉底也蓋不住她臉上的疲累與蒼白,可此時她卻一臉開心的打著電話,正好路過柳樹,遙牧向下張望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