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蘇關外四里,赫連闊命人鑄四尺高臺,立旌旗,掛笙髦,中置席臺,兩方臺下鋪葦草蒲團,三百漠北鐵騎駐於臺後十丈,皮鎧加身,持彎刀圓盾,嚴陣以待。
辰時到,關門開啟,慕北陵著六環獸面將鎧,頭頂履雲寶頂,腰束纏蟒鎖帶,腳踏五步登雲鞋,龍行虎步而出。後跟姑蘇坤,孫玉英,趙勝,王堅王朗等一眾好手。
行至臺前十丈,慕北陵舉手揮止眾將,獨自登臺。赫連闊起身,他今日也是戎裝加身,氣勢頗盛,二人對立淺拜,分左右對坐,赫連闊親自執酒壺斟滿陶碗,舉而敬道:“昔日你我兩軍對壘,聞君神將,不得相見,今有幸見君,氣魄蓋世,在下佩服。”飲盡碗酒。
慕北陵執碗同飲,道:“赫連元帥謬讚,與元帥相較在下不過螢火爭輝皓月,豈敢同日而語。”拿過桌上酒壺親自替赫連闊斟滿酒碗,遙舉相敬,問曰:“元帥今日邀在下過來,所謂何事?”
赫連闊道:“我與慕兄神交已久,當日未曾有緣一見,藉此機會了以心願,再者慕兄日前曾傳書與我,欲邀同討扶蘇礦石之事。”他稱呼慕北陵為慕兄,頗有幾分親暱之意。
慕北陵道:“赫連兄請講。”
赫連闊道:“想必慕兄也知我漠北資源匱乏,比不得東州中域國家富庶,雖兵多將廣,軍備卻是不盡人意,我之兒郎驍勇善戰,舉國超三十萬之數,我欲裝備大軍,山礦之數自然大需。”
慕北陵執碗於唇邊,聽其言便知赫連闊想要的礦山必是不少,心想:“若是讓你三十萬大軍皆覆精甲良兵,豈非是養虎為患,漠北民風彪悍,善騎射,較之西夜精兵過之而無不及,有道是臥榻之側豈容他人鼾睡。”
便假意說道:“我許赫連兄關外百里大山,於東起至西接落雪山脈,此地山體雄偉,山中礦石盈滿,赫連兄可還不知足?”頓了頓,又道:“在下不敢有瞞赫連兄,你看我今日將鎧加身,實則卑微士卒而已,能許百里大山已是勉力,若兄還還以為不夠,在下也是無能為力。”
赫連闊仰頭笑起,道:“慕兄之言太過謙虛,我觀能雄主扶蘇關者,必慕兄是也,此宴過後我若舉兵退去,慕兄何愁不得軍心,時下聽聞貴朝雲浪大將軍就在關中,其西夜朝支柱耳,區區扶蘇關帥印之職,唾手可得。”
慕北陵搖頭淺笑,心道:“你只知其一未知其二,雲浪大將軍雖貴為國之支柱,奈何朝中佞臣當道,大王受之蠱惑棄良將而不用,否則哪有今日爾等逼關之舉。”嘴上卻絲毫不讓,說道:“我之意思已經表明,是應是拒,全憑兄一人做主。”
赫連闊收斂笑容,雙手撐岸傾身向前,渾厚氣勢暴起,壓迫而來,沉聲說道:“慕兄此言可是再無商量餘地?兄就不怕在下舉兵攻關,到時莫說東西百里大山,就連這扶蘇關也盡皆落入我漠北之手。”
其勢起,身後百騎精兵見狀挺兵想向,戰馬俯首嘶吼,馬蹄前踏,揚起飛塵。
這邊姑蘇坤等人見狀,按手兵刃上,玄武力隱隱升騰,凝目警視。
慕北陵抬頭與赫連闊對視,沐著那巋然氣勢絲毫不讓,目色堅毅,良久說道:“在下能許元帥百里大山已是仁至義盡,元帥若咫尺相逼,唯有一戰,我軍雖先前敗於元帥之手,但保家衛國之心絲毫不弱漠北兒郎,戎馬相向,只會讓你我百姓生靈塗炭,此乃你我不願見到。”他之氣勢與赫連闊氣勢相較,便似大海波濤中一葉扁舟,然此舟隨波逐流,縱使赫連闊如何發力,也難硬催之。
對視良久,赫連闊忽的收回氣勢,仰天大笑,笑聲之上九霄。關牆之上,孫雲浪祝烽火等老將皆登高臺遙而視之,先前見兩方劍拔弩張,大有一言不合大打出手之勢,幾人不免替慕北陵捏把冷汗,於此距離,縱然他們有心相救卻也無力迴天。此際忽聞赫連闊豪放笑聲,懸著的心稍稍落下。
赫連闊笑罷舉碗,敬道:“慕兄氣魄,可比堯舜,在下佩服。來,敬兄一碗。”
慕北陵舉碗同飲。
赫連闊執碗於地,盤腿起身,復而拱手道:“今日午時我便退兵回關,還望慕兄謹遵諾言。”
慕北陵拱手還禮,道:“赫連兄放心。”
赫連闊退步至臺階,忽又說道:“慕兄眼下被西夜武王貶為士卒,此事當真?”
慕北陵道:“非是何種見不得人的事,自不會欺瞞元帥。”
赫連闊擒起下唇,想了想,道:“慕兄大才,倘若有一日西夜待不下去,可來漠北尋在下,我西夜的大門永遠為慕兄敞開。”
慕北陵笑而頷首,回道:“赫連兄有心,不過恐怕不會有那一日。”
二人遙而對拜,紛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