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峰最後這幾句,聲音也嘶啞了,眾人聽著,不禁都生出同情之意。
但聽得智光大師身上的骨骼格格輕響,均知他性命已在呼吸之間,生死之差,只繫於喬峰的一念。除此之外,便是風拂樹梢,蟲鳴草際,人人呼吸喘急,誰都不敢作聲。
不過喬峰在聽到周軒開口之後,到是冷靜了一些。
過得良久,趙錢孫突然嘿嘿冷笑,說道。
“可笑啊可笑!漢人未必高人一等,契丹人也未必便豬狗不如!明明是契丹,卻硬要冒充漢人,那有什麼滋味?連自己的親生父母也不肯認,枉自稱什麼男子漢、大丈夫?”
喬峰睜大了眼睛,狠狠的凝視著他,問道。
“你也說我是契丹人麼?”
趙錢孫道。
“我不知道。只不過那日雁門關外一戰,那個契丹武士的容貌身材,卻跟你一模一樣。這一架打將下來,只嚇得我趙錢孫魂飛魄散,心膽俱裂,那對頭人的相貌,便再隔一百年我也不會忘記。”
“智光大師抱起那契丹嬰兒,也是我親眼所見。我趙錢孫行屍走肉,世上除了小娟一人,更無掛懷之人,更無掛懷之事。你做不做丐幫幫主,關我屁事?我幹麼要來誣陷於你?”
“我自認當年曾參預殺害你的父母,又有什麼好處?喬幫主,我趙錢孫的武功跟你可差得遠了,要是我不想活了,難道連自殺也不會麼?”
喬峰將智光大師緩緩放下,右足足尖一挑,將單季山一個龐大的身軀輕輕踢了出去,拍的一聲,落在地下。單季山一彈便即站起,並未絲毫受傷。
喬峰眼望智光,但見他容色坦然,殊無半分作偽和狡獪的神態,問道。
“後來怎樣?”
智光道。
“後來你自己知道了。你長到七歲之時,在少室山中採粟,遇到野狼。有一位少林寺的僧人將你救了下來,殺死惡狼,給你治傷,自後每天便來傳你武功,是也不是?”
喬峰道。
“是!原來這件事你也知道。”
那少林僧玄苦大師傳他武功之時,叫他決計不可向任何人說起,是以江湖上只知他是丐幫汪幫主的嫡傳弟子,誰也不知他和少林寺實有極深的淵源。
智光道。
“這位少林僧人,乃是受了我們帶頭大哥的重託,請他從小教誨你,使你不致走入歧途。為了此事,我和帶頭大哥、汪幫主三人曾起過一場爭執。我說由你平平穩穩務農為生,不要學武,再捲入江湖恩仇之中。”
“帶頭大哥卻說我們對不起你父母,須當將你培養成為一位英雄人物。”
喬峰道。
“你們……你們到底怎樣對不起他?漢人和契丹相斫相殺,有什麼對得起、對不起之可言?”
智光嘆道。
“雁門關外石壁上的遺文,至今未泯,將來你自己去看罷。帶頭大哥既是這個主意,汪幫主也偏著他多些,我自是拗不過他們。到得十六歲上,你遇上了汪幫主,他收你作了徒兒。”
“此後有許許多多的機緣遇合,你自己天資卓絕,奮力上進,固然非常人之所能及,但若非帶頭大哥和汪幫主處處眷顧,只怕也不是這般容易罷?”
喬峰低頭沉思,自己這一生遇上什麼危難,總是逢凶化吉,從來不吃什麼大虧,而許多良機又往往自行送上門來,不求自得,從前只道自己福星高照,一生幸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