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哲沒有立即出聲。因為現在他最大的弱勢便是資訊不對稱。這位族長平日的為人、與自家的恩怨,還有田地的事是臨時起意還是圖謀長久,他一概不知。
他臉上顯得有些無措,完全符合十八歲年輕人處世稚嫩和閱歷不足的模樣。黃牙族長的眼中果不其然的閃過了一絲輕蔑與喜色,只是這人不露聲色,顯得極有城府。
張修堪還準備再說,族長卻似有意無意的輕咳了一聲,他身後的一個漢子立即出聲截斷了張修堪的話頭。
“堪老哥,莫不是因著你與二郎家最近,想著二郎吃了官司,你好接手那些田地不成?需知我們族裡還有沒瞎眼的在。都是一個爺的種,怎麼能不盼著二郎點好!”
另一個漢子也對著老堂哥哂笑:“你與他是最近的堂親,你家能不能脫了這官司的干係還說不準,若是放到你的名下,一是名聲不好聽,二是也不太穩當,堪老哥,你自己說是也不是?”
老堂哥一張黝黑的臉頓時被氣成了醬紫色。
老族長這才慢條斯理的說:“都是一家人,說那些話幹甚?平白傷了人心,修堪不是那樣的人。你我與他相處這些年,還不是他的為人麼?有些好話,需緩著說一說,心急白眼的作甚,都是為了二郎著想不是。”
三個漢子都諂媚的連聲道是。
族長轉頭又“語重心長”的開始訓斥張修堪:“你也老大不小了,怎的如此不曉事?”老頭一指其中一個漢子:“山兒家的老大就在縣裡公門做事,這公門裡的道道他家能不清楚?要不是都是一個族裡的血脈兄弟,誰願意來替你堂弟來擔這個干係。”
說到得意處,老頭眯著眼,連語調都抑揚頓挫了起來。
“哎,若不是我這個做叔公的心疼二郎沒爹沒孃,也不會強著這幾家來擔這個關係。再說這幾家都是族裡家底子硬氣些的,總不會昧了你弟弟的田地去,這每年多少有些出產會贈回二郎,有我看著,量他們也不敢亂來。”
族長畢竟是叔公輩,他說話一眾人就是再有意見也只能先聽著。可年輕氣盛的張三七可不幹,這十畝上好的山泉水田都是他與他爹在操持,怎麼可能就讓這些人蒙了去。
再說他家是張哲家裡的世僕,不是張家的奴婢,這老頭根本管不到他,於是三七硬著脖子就打斷了老頭的話。
“他家老大是甚公門中人?上回保叔家的三兒在縣裡吃了人的打,找到他家老大,誰知卻只是個在班下行走的幫閒。還不幫著保叔家說話,生生氣死個人。看看人北村的黃虎兒,在縣裡打掉人三顆牙,黃里正隔天就把人給領回來了。”
被他擠兌的那漢子不悅的橫了三七一眼:“提那黃家作甚?這村裡還是我們張姓人多得多,我們的事還是須老叔公做主!”
老族長眯著眼,沒去看三七,反而看著張修堪:“修堪也覺得這事是老頭子我多事了?”
這話擠兌得老堂哥一時說不出話來,畢竟這位可是族長,他要是順著這個話回答,不尊長輩的名頭就會落到他的頭上,一家人的名聲都會毀了。但他要是昧著良心說不是,那堂弟家離破門也就不遠了。
此時張哲站了起來,對著老族長恭恭敬敬的行了一禮。
旁邊一個漢子忍不住笑了:“往日咋咋呼呼的二郎,怎的一結親就變得如此斯文了?”
張哲害羞的笑了一下,顯得愈發的人畜無害。
方才三七那番話裡提到了本村的黃里正,還有其中一個漢子對黃家隱隱的抱怨。而且三七提到黃里正的時候,冷眼旁觀的張哲捕捉到了老族長的眼中露出了一絲隱藏得很深的忌憚和恨意。
這事好辦了。
“叔公的好意,信之是銘感於心的。還有幾位族中兄長,如此仗義助我,信之已然不知如何表述心中的感激。”
這話一出,別說張哲自家的人,就連老族長和三個漢子都有些發愣。這廝莫非真的是個傻的?還是今日結親歡喜過了頭,一時蒙了心竅?
張哲有些不好意思的笑著:“不知三位兄長可否現在就與我立下文書?”
“二郎!”張哲身後一群人都驚叫了起來。
張哲歉意的對著大家一躬:“諸位關心某是知道的,然叔公的好意,你們怎的沒有領會得到?再說,今日那蔣班頭.......哎,不說也罷。還是叔公見多識廣,考慮周全。”
他飛快的轉身上前拉住了那個叫“山哥”的手,還拽得緊緊的,生怕人跑了似的。
“山哥,我們馬上就立文書!”張哲不待對方反應過來,轉頭就對房門口探頭探腦的白鷺叫了一聲,“白鷺找你家姑娘速速寫三張契書來!”
這漢子懵了,下意識就想把自己的手從張哲的手中拽出來,張哲抓的越緊他就越是心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