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離皺著眉頭想,他一定吃了敗仗。他以為自己有軍師之才,一向自負,早為他算過,他必撞南牆。道一拿了件袍子替他披上,“殿下怎麼斷定他打了敗仗?”
這不是再淺顯不過的道理嗎?若打勝了,派別人來報捷就是了,用得著自己跑來,又是深更半夜?
道一聽來句句在理,跟在記離後面往外走時心裡想:記離當小和尚時就不安分,一眨眼一個鬼點子,現在看來,鬼點子少了,還真幹不成大事,當不好王,更當不了皇帝呢!
江臺容也夠可憐的了,這是正月天,雖是南方,也是呵氣成冰的時節,何況是晚上,宮門外冷風颼颼,宮門的衛士都凍得直打哆嗦,可憐的江臺容筆挺地鵠立在門外,像一根木樁子。侍衛拉著他的棗紅雪裡站良馬,馬通身是汗,汗又結成了霜花,白花花一片。
一片燈籠移近了,一見記離出來,江臺容立刻跪下了。記離說:“起來吧,江臺容,夤夜歸來,必有捷報啊!”他越是這樣說,江臺容越惶愧。
江臺容叩頭說:“我該死,上了俞同僉的當,他假作內應獻城,卻是詐我上鈎,先進去的康泰千餘人,全都死難了。”
記離半晌未語,他圍著江臺容的馬轉了一圈,問:“這叫什麼馬呀?你的坐騎都是名馬。”
“這是大宛馬,”江臺容站起來,“因為四個蹄子各帶一塊白,叫追風神駒雪裡站。”
記離問:“你有幾匹好馬呀?”
江臺容說:“不多,有十幾匹。”他流了一身冷汗,心冷得發抖。
記離說:“我聽說,你平時有閑心給馬梳洗鬃毛,給馬鬃編辮兒?”
江臺容不敢言語。
記離怒斥道:“你是什麼將軍!愛馬勝過愛人!康泰是一員良將,他在洪都反叛毀了我那麼多人,我都沒捨得殺他,卻喪在你這剛愎自用之人手裡。”
江臺容說:“我一日飛馬五百裡,就是來請罪的。”
記離說:“你親自帶兵前,曾當過我的謀士,出過不少良策,現在是怎麼了?你常嘲笑湯和、黑子這些人不通文墨,是一勇之夫,可他們卻不打敗仗!”
江臺容請求殿下給他一次機會,他一定拿下高郵,雪恥報仇,爭一口氣。
記離說他急於求成,才會吃敗仗。高郵是當年王野嘯聚起家的老巢,他豈能不拼力來救。記離已得到訊息,王野派部將徐義自海道來救高郵,五萬大軍策應他南攻淮州,記離怕他再輕敵冒進,指令他必須周左達回兵後再戰。
江臺容說:“拿不下高郵,我提頭來見。”
記離說:“我可不想要你的人頭。”
江臺容伸手去拉馬:“那我連夜回高郵。”這當然是一種決心的表白。
“馬留下。”卻沒想到記離讓他步行回去。
江臺容大吃一驚:“步行?”
記離已掉轉身回宮去了。
江臺容只得扔掉馬韁繩。隨從問:“這是什麼意思?”
記離說:“蠢才!這是處罰!我不是愛馬嗎?他罰我有馬不能騎,步行回高郵!”
吳博文、王濂二人徵塵未洗便來複命。
記離已聽過了他們二人洪都之行的報告。王濂又把一沓檔案呈上,都是一些證據。
記離看也不看。
吳博文說:“殿下還是過過目吧。”
記離說:“你們二位先生的話,不比任何證據都重要嗎?”
王濂說:“我們只是據實而言,決斷在殿下。”
記離強調罪證就是決斷。他沉吟片刻,問:“你們二位以為如何辦為好?”
吳博文說:“小大由之。”
記離說:“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那倒不是。”吳博文說那殿下會落得個徇私枉法之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