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到底是卞先生舒服,吃洋人的飯,還有休息日,不用象我們這些人一樣,一年到頭都沒個休息日。”榮偉堂笑笑講。
卞維文便沒吱聲,榮偉堂揮揮手,汽車便開遠了。
“兩面三刀的東西。”卓老漢沖著汽車的背影啐了一口,又跟卞維文講:“昨天半夜裡,我看賈西去找錢瞎子他們的……”
卞維文點點頭,然後沖著卓老漢擺擺手告辭,一路上想著,就曉得錢瞎子他們背後是榮興,榮偉堂對於永福門,從未死過心。
“卞先生,早。”
卞維文剛走幾步,就聽到路邊一間米鋪門口有人喊他,他回頭,就不由的眯了眼,是在上海消失挺久的李澤時,頭上鴨舌帽壓的很低,不注意看,一時還分辯不出來。這位如今是上了袁政府的通輯名單,自要格外小心。
卞維文便踱步過去,象是閑聊的回道:“先生,有事呀?”
“沒事體,閑聊閑聊,我剛到上海,覺得這上海好亂呀,這一大早的,永福門就鬧成這樣,我還聽講,蘇州河那邊美華日藉紗廠的工人也要罷工呢。”李澤時一幅閑聊的樣子跟卞維文說話。
聽著李澤時的話,卞維文沉思,李澤時這話的重點是後面,美華日籍紗廠要罷工,美華紗廠是一個近千人的大廠,而最近美華的事體他也聽人講過,日藉工頭不但隨意剋扣工資,延長工時,對工人還任意打罵,在工人間激起了很大的義憤,但就算這樣,一個近千人的大廠,要罷工,也絕對需要有人策劃和組織的,而李澤時這時突然出現在上海,不用講了,肯定是響應孫生先的反袁令,已經有訊息講,陳二爺等人正在策劃再次攻打製造局,那麼李澤時的人策劃美華紗廠工人罷工顯然是為了策應二次革命的,但是僅僅一個紗廠的罷工,在上海的影響肯定不會大,效果有限,如今,麻氏這邊又發生了錢小月事件,甚至後果更嚴重,有六個工人被抓,這本來跟永福門是無關的,但卻被榮興操控,想借著法租界擴充辦法謀算起永福門來,虞景明這邊,真正下死力氣救喬翼他們幾個也是救的出來的,但根子問題還是法租界的擴充問題,這個景明可使的辦法不多。
另外,近一年來,大倉洋行那邊借麻氏之手,也壓得上海糕點業生存困難,如此,虞記倒可以借錢瞎子事件策動麻氏工人響應罷工,再策動上海糕點業罷市,若再有商會支援,到時,必能引得上海各行各業的響應,這樣大的聲勢,應該是會引起各方重視的。
想明白這些,卞維文便點頭講:“我曉得了。”
這事件他會跟虞景明講,整個事件若是行來,雖然會是行險了一點,但景明的性格,遇強則強,商場是戰場,人亦在江湖,更何況國勢如此,每個人都當奮起。
李澤時便也點點,對於明白人,不需要多講。
卞維文便拱手告辭。走了兩步,卞維文又回頭沖著李澤時講:“八月二號,大華號遊輪南下廣州。”
李澤時想了一下,也慎重的點點頭,然後拱拱手,隱入來來往往的人群裡,最後上了街角處的一輛黃包車,拉車的車夫是年勝。
“年勝,這兩天查一下大華號遊輪,這次革命若是失敗,我們便從大華號遊輪走。”李澤時跟年勝講。
“不是講好走陸路嗎,啟用翁冒那邊線,大華號遊輪我們沒有接應,到時只怕難以成功。”年勝道。現在整個上海盤查的十分嚴密,碼頭那邊更是重中之重,很難走通。
“有人接應。”李澤時沉思了一下講,卞維文既然跟他講了這個訊息,那到時一定會有安排。
“是卞先生?可信嗎?”年勝問道。他剛才遠遠的看到公子跟卞先生說話。
“可信,有些人,不可看表面,更何況,其實一直以來,那位卞先生幫了我們很多。”李澤時講。那位卞先生實是內秀之人,目光也極深遠,只是行事太過深藏了點,一般人很難看透。
想著,李澤時又回頭看了看永福門方向,只看到高高的牌樓,耳旁又似乎又聽到虞景明由巷口走到巷尾的腳步聲,一些情愫終要放下,他既然有選擇,便也要承受遺憾和失落,倒是那位卞先生,實是用情至深。
他之所以提供大華號遊輪的訊息,顯然是認為這回二次革命必敗。到時,他必然要面臨全城搜捕。
之前,大家商議好,是走翁冒這條線的,翁冒這條線佈局已久,也很成熟,應該是不成問題,可他忽視了,一但虞景明策動整個糕點行業罷市,那必然的,整個永福門,虞記,包括翁冒都要被警察廳盯著,到時翁冒那邊線就十分兇險,一個思慮不周,倒真是差點連累了虞景明,那樣,他只怕一生不安。
那位卞先生看得遠,也決不會讓虞景明出事,而以他的海關監察的身份,策應他們離開更出人意料,也更安全。
李澤時想著,揮揮手,年勝便拉起黃包車跑,最後消失在轉角。
卞維文看著他們走遠,這才轉身進了永福門,永福門巷口,翁冒在跟錢瞎子等人交涉。
虞景明從九號門出來,並沒有直接出面,她要看看,這會兒靠在虞記鐵門旁的水池邊,遠遠的看到卞維文過來,便笑笑。卞維文便從人群裡擠到虞景明身邊,開啟手裡的油紙包,遞到虞景明跟前:“糖油粿,吃吧?”
糖油粿是徽州那邊的特色早點,巴掌大小,是用糯米粉包了白糖在油鍋裡炸出來的,口味軟糯,沁甜,一不小心,那糖汁就會流的滿手。
“嗯。”虞景明點頭,拿了一個油粿,跟吃小籠包一樣,先咬破口,吸掉裡面的糖汁,這才小口小口的吃起來。
卞維文便又重新包好糖油粿,背靠著鐵門,就看著虞景明吃。
“翁掌櫃,還請擔待,瞎子曉得,這事體跟永福門無關,跟虞記也無關,我們圍在這裡也不是針對虞記和虞大小姐,我們要找的是平五和麻三妹,只要他倆個出來,給我們一個公道,我們立刻就走,七個人,七個人被關警察廳呢……”
這邊翁冒還在跟錢瞎子交涉。
錢瞎子不是真正的瞎子,只是天生濛濛眼,自小就得了瞎子這個外號。他話音一落,身合一群人便群起應和,立時,整個永福門一片吵嚷。
“景明打算怎麼做?”卞維文看了一眼錢瞎子他們,轉頭號問虞景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