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戴娘子這倒又跟二奶奶賣起好了,什麼時候都不忘踩人一腳,若是大小姐這回真出了頭,只怕戴娘子嘴裡又要講大小姐手伸的太長,別有用心什麼的了。”紅梅聽到巷子裡戴娘子的話,憤憤的講。
虞景明笑笑,這世間很多的事體就是這樣,好壞對錯不在於真實,而在於別人怎麼認定。
既然都講她看戲,那就看戲嘍,二妹唱的這出戲應該是精彩的,只不過榮偉會和玫瑰會有些難受。虞景明微眯著眼想著。
天又有些飄雨,這時節,上海總有些雨綿綿的。
這時節,也不過辰時剛過,四馬路虞記分店門口和虞圓外面都圍了不少看熱鬧的人。
一大早,俄亞銀行經理威廉出面,帶著巡捕來接受虞園,聽講是榮興欠債,榮偉堂拿了虞園抵債,呵,榮興那麼多的資産,如今卻偏偏拿虞園抵債,榮偉堂那也是司馬昭之心了。
“呵,俄亞銀行這是給榮興站臺呀?”斜對面米鋪老闆娘咧著嘴問,作為女人,她自是看不慣榮偉堂這樣寵妾滅妻的。這是為虞二小姐抱不平。
“什麼為榮興站臺,俄亞銀行跟榮興是一狼狽為奸,你們曉得不,前段時間的城北壕溝租戶動亂事件,背後就是榮興同俄亞銀行鼓動的……”人群裡又有人一臉氣憤的講,立時引得一片同仇敵愾。
威廉瞧著這勢頭有些不太對,心想著今日這事體,看來不能來硬的,具體行事,還要看看。
這時,虞園門開了,虞淑華帶著明月站在門裡,笑笑,領了眾人進屋,又讓明月上了茶,也不多話,直接拿出了一封離婚申請書跟威廉講:“威廉先生,我跟榮公子正商談離婚事宜,這虞園是我的嫁妝,離婚期間,應屬於爭議財産,是不能用來抵償榮興的貸款的吧?”
這虞園本來就已經抵押給銀行了,平常情況,威廉自不會理會虞淑華這些,但如今情形不對,大借款事件之下,中華百姓對各外國銀行産生了抵制情緒,這不利於銀行的經營,而榮興,雖然負債大,但資産也不少,真要抵債的話也不是隻有虞園一處,而這回榮興卻只拿出最具爭議的虞園,顯然的,這裡面有榮興打的小九九,再加上如今這離婚申訴書,這等情況,威廉覺得他倒不如先退一步觀。
“榮經理,這種情況,銀行不好直接對虞園動手,這是你的家事,你們先私下解決一下吧。”威廉喝了口茶,斟酌了一下,轉頭跟榮偉堂講,這話裡是有置身事外的意思了。
榮偉堂沉思著,淑華要離婚,他心裡是有數的,所以他才先一步對虞園下手,而虞園在之前就已經抵押給了銀行,他本以為俄亞銀行這邊是不會理會什麼糾紛的事體的,
如今看來,有些事體倒是他料差了,只盯著小局,忘了一個大局,如今因為大借款的事體,整個上海抵制洋人的情緒比較重,銀行這邊為了保證大借款的順利達成,倒也謹慎的多。
不過,便是這樣也沒關系,反正虞園是已經抵押的,除非他這邊用另外的資産抵換,淑華想用離婚一招拿回虞園也是不可能的,大不少,虞園維持現在這種狀況,以後再徐徐圖之。
想著,榮偉堂便沖著虞淑華講:“何必鬧這樣呢,心裡有怨我們可以開誠布公的談,離婚終是不好的。”
榮偉堂這看似平淡的話,卻把虞淑華推到了不利的一方。榮偉堂這話的意思顯然是講,因為玫瑰有孕一事,虞淑華心中有怨,才抬起離婚說事,卻輕描淡寫的把他謀奪虞園的心思甩到了一邊。
玫瑰站在榮偉堂身邊,這時也好似誠心誠意的勸道:“少奶奶,我搬進正屋,也是太太的意思,我這身子不行,太太也是為了便於照顧,少奶奶若是心裡實在不舒服,那我搬出來就是。”
虞淑華笑笑,心想,這兩人倒真是一唱一和,論嘴上工夫,她肯定是講不過榮偉堂和玫瑰的,那就不講,只談事體,便輕輕的講:“那就談談。”
“談談。”榮偉堂也講,然後跟威廉先生道:“威廉先生稍候,我們先談談。”
威廉先生便擺擺手,
虞園二樓,榮偉堂和虞淑華相對面坐,玫瑰坐在榮偉堂的身邊。虞淑華只沉默不作聲。
“要怎麼談?”榮偉堂先開口,虞淑華看著榮偉堂,笑笑,站起身,走到一邊拿起一隻手提包,開啟手提包,拿出一本賬冊,虞淑華把賬冊遞給榮偉堂,她坐下繼續慢慢喝茶。
榮偉堂先是狐疑的接過賬冊,然後一頁一頁的翻,邊翻那臉色就越來越難看,玫瑰瞧著不對,也湊上前,那臉色自也鐵青起來,好一會兒,又沖著虞淑華一臉嘲笑的講:“這真是不叫的狗咬人哪。”
虞淑華不講話。
榮偉堂沒想到戴壽松還留下這樣一本賬冊,他合上賬冊,臉色也恢複的自然,隻眼神中還有些惱怒,他是真沒想到淑華還有這一招,便壓著怒意講:“你大舅是畏罪潛逃的,他現在又不在,就憑這一本賬冊能說明什麼?”
反正戴壽松現在又不在,他一切都可不認,甚至可以指認虞淑華這邊私造賬冊嫁禍。
虞淑華有些緊張的抿抿唇,她到底不慣跟人這樣直接對抗,只是她也曉得,今天這一局她必須打下來,要不然,就真要被別人剝皮拆骨了。想著,虞淑華又開啟手提包,從裡面拿出幾本賬本,依然一聲不響遞給榮偉堂,這些賬冊都是大姐交給她的,全是榮興的賬目,裡面自也有不少暗賬,只要一公佈,榮偉堂就要面對榮興股東的問責了。
榮偉堂只翻了一下就猛的一下站起身來,瞪著虞淑華:“你這什麼意思?”
虞淑華沉吟了一下,才抬頭沖著榮偉堂講:“好聚好散吧,虞園我是一定要拿回來的,碼頭倉庫的股份和榮興的股份我都不要,有些路既然走錯了,那就回頭,回到原點,換條路再繼續走。”虞淑華說著,又從手提包裡拿出一份協議,是虞淑華以碼頭倉庫的股份以及榮興的股份交換回虞園的協議,然後虞淑華又把之前那份離婚協議書推到榮偉堂面前,講:“不要讓我大姐出手。”
虞淑華說這話時其實是好心,真逼到虞景明出手,榮偉堂這些年經營的榮興就要易主了。
“你威脅我?”榮偉堂一臉通紅的道,實在這個坑栽狠了。
“你怎麼想就怎麼是吧。”虞淑華是真的太累了,心累。
玫瑰在一邊臉色也難看的很,她沒想到本來謀算好一切,突然一個翻轉,倒是她和偉堂被動了,她曉得這背後是虞景明的手筆,虞景明便是人不出現,也讓她難受的很。
玫瑰曉得,她和偉堂其實是敗在虞景明手上,這些賬目,虞淑華搞不到,再則若是沒有虞景明,虞記為後盾,憑虞淑華,便是有這些也動不了榮興。
玫瑰咬著牙,雖然講,榮偉堂同淑華離婚,她終是成了榮家大少奶奶,她也還是贏家,但如今情形,還是讓她跟吃蒼蠅一樣難受。
“好……”榮偉堂拿起筆簽了字,這個字他不得不簽。
“為什麼這樣絕?你曉得拿虞園抵債也是沒辦法的,但有榮興,有碼頭倉庫的股份,你並沒太大的損失,如今這樣,好看嗎?”簽完字,榮偉堂依然有些不甘心的問虞淑華。
“一月十九那天,我在醫院裡。”虞淑華死死的盯著榮偉堂,然後一字一頓的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