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謝啦。”卞先生沖著董幫辦點頭。
“不客氣。”董幫辦也回道,兩人這般對話,倒沒了之前隱隱含著的鋒銳,似多年好友君子之交淡如水的平淡,又似陌路相逢的一種客氣,一時間又讓人有些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
“卞先生,這時候不適合拉家常吧。”威爾理解不了中國人那種含蓄。
“曉得的。”卞先生笑笑,又沖著董幫辦說:“董先生,得罪了。”
“請便……”董幫辦一派自若。
卞維文這時一手提著長衫的下擺,然後彎腰,從身側的腳邊提起一隻藍布包,開啟藍布包,便露出疊在一起的幾本賬冊,他將賬冊攤開,擺在桌上,然後一字一頓的念道。
“光緒二十八年,董先生為驗貨員,將美籍商船上13擔象牙,記為9擔,得利200大洋……
光緒二十九年,浚浦局浚浦河道,你從中漁利2000大洋……
光緒三十年,袁記貨行一批貨因手序不全被扣押,董先生做為幫辦,在裡面左右逢源,從中得利600大洋……
光緒三十三年,有商行夥同銅商將銅錢融成雜色金屬出港,你從中得利2000大洋……
而從光緒三十一年起,你夥同英籍商行,走私鴉片,得利……
如此,莊莊件件,俱有記錄可查……”
卞維文讀完,便站在那裡不在做聲,圍觀的人都倒扣一口冷氣:“呀,這樣黑呀?”眾人真是大開眼界,一時間看董幫辦的眼神也有些異樣了,董幫辦在江海關暗裡做的這些可真是一本萬利呀,如此,今日情形倒也不冤。
“這也太巧了點吧,這麼多事體怎麼以前就查不出來,偏偏董幫辦揭發洋人狼子野心時,這一莊莊一件件的事情就發了呢……”一個記者瞪著卞維文道。
“喲,可不是嘛,誰曉得是不是有些人截贓陷害呀,古人有個詞叫斯文敗類,只怕就是如此吧。”也有人拿話暗諷卞先生。
卞先生只是笑笑,好似並不是說他似的,他這會兒只是專注的看著董幫辦,董幫辦也看他,好一會兒,董幫辦突然大笑:“曉得卞先生查賬利害,這回我真是見識了,我還有什麼話說,董某認栽……”
董幫辦這話即象是認罪,又象是窮途末路的後無奈之舉。
董幫辦這話後又是一片嘩然,眾人都有些不解,董幫辦這是怎麼了,這樣的罪一但認下,最少要坐幾年牢吧?
“董幫辦,不可這般認罪,我們為你請律師……”人群有些鬨然的道。
董幫辦笑笑,站在那裡,沖著眾人深深一揖禮,然後才直起身來,沖著威爾道:“好,我跟你們走,不過,讓我上樓換件衣服好哇,這身上有酒漬呢,不能太失禮。”
威爾沉吟了一下:“可以。”
董幫辦笑笑,看了卞維文一眼,卞維文看著他,也笑笑。
董幫辦再笑,然後上樓,虞景明看他第一腳踏的位置,那心不由就沉了一下,董幫辦那一腳踩著的位置正是當初二叔送命的大理石階梯,不曉得為什麼她有一種不太好的預感……
虞景明不由的看了一眼卞先生,若真有什麼,她不信卞先生看不出來,不遠處,卞維文也正好抬起頭,同虞景明相視一眼,然後卞維文沖著虞景明微微搖頭。
虞景明深吸一口氣,卞先生曉得董先生要做什麼,但是,這裡是虞園……想著,虞景明猛的向前一跨步,卞維文也突然的往邊上移了一步,兩人措身之際,卞維文的手緊緊的扣住了虞景明的手腕,很緊,虞景明側過臉望著卞先生,卞先生也看著她,不響不動。
這時“嘣……”的一聲,一聲槍響自二樓傳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