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著,虞景明不由微側過臉,從屏風的一角看向男客那邊,卞先生依然一臉和煦,虞景明看他一手端著茶杯,一手託著杯底神態談定,只是卞先生託著杯底的手指總是在那裡不由自由的搓揉,倒讓虞景明看出些不一樣來,卞先生大約是曉得什麼的。
此時,大菜陸續上來,一時間整個虞園,滿是食物的濃香,食物的熱氣在七彩燈光的照射下也顯得有些氤氳,身邊人閑聊的話音聲有些濛濛朧朧,不甚清晰,倒是戲臺上的聲音顯得格外的明淨。
“俺好比夏後羿月窟遭殃,俺好比楚重瞳自刎在烏江,俺好比絕龍嶺聞仲命喪,俺好比三齊王命喪在未央。莫耐何進寶帳將賊哄誆,屈膝跪低下頭假意歸降……”戲臺上的呂布被困白門樓,已到了性命交關的時刻,不得不屈膝低頭。
“董幫辦太悲觀了,倒不如學戲臺上唱的先低個頭,剛才那個周海不是說了嘛,卞家大哥也進了江海關,還是監察了,我聽我家大人說了,那個位置是頂有些實權的,之前一向是洋人的地盤,哪裡有華人的份,卞先生能進去,那也是一份榮耀了,再說那卞老二可是董幫辦的手下,那董幫辦大哥跟卞先生合作,說不得還能拼一條路哩。”楊三奶奶一邊夾著菜一邊嘀嘀咕咕的說。
“可不能學那戲臺上唱的,三姨奶奶沒聽過白門樓的戲吧,那呂布投降是投降,可他有眼無珠,找了個大耳劉備做說客,最後大耳劉備一句話,呂布反而掉了腦袋……”玫瑰本身是唱戲的,對這些戲曲的內容知道的一清二楚,這會兒一邊起身給各位太太添了茶,一邊淺淺笑的解釋,說完卻又沖著虞景明挑了一下眉道:“景明,是這回事吧?”玫瑰說這話的時候,又伸了伸脖子,看向隔著屏風的另一邊桌子撇撇嘴,正是卞先生那一桌。
玫瑰的言下之意,便是拿大耳劉備來比喻卞先生了。
“當然了,我並不是說卞先生是大耳劉備呀。”玫瑰又此地無銀三百兩的說。
“我哪裡曉得,我這人是聽戲了,平日裡大多時候都是看賬本。”虞景明笑笑道,卻不接玫瑰的話茬。倒不是虞景明不為卞先生出頭,而實在是玫瑰這話本就是子虛烏有,她要是真當回事來辯的話,倒落入下層了,那樣反倒弄的卞先生跟有什麼似的,不理會就好了。
“這人生苦短,天天埋頭在賬舊裡有什麼意思,景明有空來找我,我帶你打牌看戲。”三姨奶奶今天從虞景明手裡著實贏了不少錢,很有些食髓知味,恨不能多跟虞景明打幾場牌子,好多贏一點。
“那敢情好,只要三姨奶奶不嫌煩。”虞景明笑笑說。
“喲,這打牌看戲都是我頂喜歡的,有人陪我玩哪有嫌煩的。”楊三姨奶奶心裡倒是暗想著,哪有嫌錢閑煩的。
玫瑰咬著一塊藕片冷笑,看虞景明板正的樣兒,其實也頂會順杆爬的。
臺上各人有各人的心思,只戲臺上的唱戲聲突然就停了。
“怎麼唱這一出,敢緊換一出喜慶的。”戴壽松這時黑著一張臉拉著戲幫的幫主說。他是虞園的管事,這事體他是要負責的。
只怕戴壽松自個兒也不懂戲,請戲幫時,這幫主倒也問過戴壽松要點什麼戲,戴壽松因為不懂,便讓這戲幫撿最時應,最紅的戲唱。
白門樓這出戲是戲幫的主打戲,唱呂布的角兒最近又實在火,因此,最近戲幫的演出,每一場都有這出白門樓,倒沒想到這裡,而戴壽松一開始也覺得挺好,只等聽得一些人私下細語,再結合董幫辦目前形勢,才後知後覺的有些觸黴頭了,連忙要求幫主換戲。
戲幫的幫主自也連忙點頭哈腰的道歉,又忙著指揮人準備換戲。
“唱的挺好的嘛,不用換,繼續。”董幫辦這時一手端著琺琅酒杯,一手提著琺琅酒壺慢悠悠的過來說。
那戲幫的幫主看了看戴壽松,又看了看董幫辦,既然主人家讓他繼續,那他自然沒有換的道理。
戲臺上鑼鼓聲便又響起,戴壽松沖著董幫辦有些悻悻的說道:“這戲不太應景……”他自然不好說這戲不吉利了。
“應不應景只看自己的心境,跟唱什麼沒有關系,更何況我覺得十分應景。”董幫辦微笑的說著,又揮揮手道:“沒事,你照應別的去吧。”
“那成。”戴壽松咧咧嘴,既然董幫辦覺得應景好,那他就沒必要狗拿耗子了。只是,戴壽松暗裡也咧咧嘴,實是不明白這一出白門樓如何應景?難道說,董幫辦今夜就要一命歸西,想著,戴壽松暗裡也呸了自己一聲,瞎想些什麼。
戴壽松又繼續往人堆裡鑽,去經營他的人脈去了。虞園就是一個寶庫,剛才他隨便跟人答答,就有那找投資的上門了。
董幫辦端著酒杯,提著酒壺繼續慢悠悠的走。
大家都好奇,董幫辦這是要找誰敬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