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景明和翁冒連忙起身送他出門。
一行人剛到門口,永福門巷口處一陣喧鬧。
卻是錢家大郎扯著卞先生在永福門巷口鬧開了。
“卞維文,我還道你是謙謙君子,沒想盡弄一些花頭,你要真對麻三妹有意思,就該光明正大的找人去錢家提親,我們錢家也不是那霸著三妹不讓她改嫁的,只你們這般,一個寡婦,一個未婚男子,躲在那黑洞洞的影戲院裡,做那私相授受之事,又哪裡是正經人該有的行為,我家錢四海屍骨還未寒呢。”錢大郎這翻話顯是找人捉了刀的,說起來很有一股子正氣。
錢六叔和錢六嬸兩個站在二號門門口,六嬸幫著卞先生辯解:“哪有大郎你說的這樣,卞先生是陪著老潢去的嘛。”
“我沒看到老潢,只看到黑洞洞的影戲院裡,卞維文和麻三妹兩人肩挨肩,手拉手。”錢大郎道。錢大朗這話一說,周圍看戲的人那臉上自帶著曖昧,沒看出來卞維生也是風流之人哪。
錢六叔只是盯著一邊叫錢家大嫂拉著的麻三妹,卞先生的為人他清楚,又是活了大半輩子的人,有些東西自瞞不了他的眼,這會兒,他也是心裡搖頭,三妹現在是出息了,但花頭卻多了,這裡面的事頭他不想摻和,但該表態也要表態。想著,他咳了兩聲問卞維文:“卞先生怎麼說,我信卞先生。”
卞維文雖然被錢大郎扯著衣領,可他站在那裡,依然閑適自然,這會兒聽到六叔的話,他拍開錢大郎的手,沖著六叔揖了一禮:“多謝六叔。”他謝的是那份信任。
說完,卞維文又轉頭盯著麻三妹,麻三妹突然心虛的很,不由的垂下了頭,想想不對,又抬起頭。
“麻師傅,真要這樣嗎?”卞維文平靜的問。
“如果卞先生覺得為難,那就算了吧,我曉得卞先生是正人君子,便是佔的一些便宜也並不是故意的,我反正一個寡婦,名聲早就沒了,卞先生無須在意。”麻三妹盯著卞維文道。
周圍聽著的人一片嘩然,麻三妹這話看似並不要卞先生負責,但她的話意裡,先是說卞先生是正人君子,又說卞先生佔的便宜不是故意,但不管故不故意,佔了便宜就是佔了便宜。更何況,麻三妹又說她一個寡婦,名聲沒了就沒了,話裡話外的意思,明顯著就是卞先生壞了她的名聲。
這完全是以退為進。
卞維文笑了,但眼神卻有些無奈,麻三妹非要這樣,那就如她所願吧:“影戲院裡面,黑燈瞎火,男女混坐,也確實有礙風化,大郎這麼說我也不做多的辯解,我就只一句話,我跟麻三妹若真有那一天,錢四海的撫卹金,再加上一份聘禮,都會送到錢家人的手裡,而在這之前我對麻師傅以禮待之,不會叫錢家人沒臉面的。”
卞先生這話一落,周圍人面面相覷,卞先生這算是一個承諾吧?
麻三妹心裡憋著的那一口氣突然就鬆懈了下來,然後手腳有些發軟,差點沒站穩,幸得一邊錢大嫂扶著才沒有一屁股坐在地上。
她心裡極怕卞先生在眾目睽睽下拒絕,那樣她只怕沒法待在永福門了,如今卞先生到底給她留了一絲臉面,但對卞先生的回答,麻三妹還是有些失望的,沒想到在這等情況下,卞先生嘴還這麼緊,沒有給一個明確的答複,只是模擬兩可的定了一個“若真有那一天”。
不過總算也是一個承諾。
卞維文說完,沖著眾人點點頭,抬腳步朝後街去,麻三妹要跟,卞先生卻是頭也不回,麻三妹只得頓了頓腳步,看了看一邊的錢六叔錢六嬸,又看了看一臉興奮的錢大郎和錢大嫂,咬咬牙,轉頭回了二號門裡。
許老掌櫃自去了後街,紅梅扶著翁冒同虞景明三個就站在老王頭的茶檔邊上,老王頭的茶檔這時已經收掉了,只有一個爐架子放在靠牆邊,幾條長凳也不甚整齊的擺在路邊,叫圓門洞的白熾光燈映出各種陰影。
虞景明站在那裡看著錢家大嫂演的這場大戲微有些出神。
“呵,麻師傅現在手段也是了得啊,早上有老潢給她搭戲,逼得卞先生一起去看影戲,晚上又有錢家給她搭戲,演出了這一場逼宮。卞先生也不曉得怎麼想的啊,還就由著錢家鬧事,真給了承諾了……”紅梅一臉八卦的道,又說:“老潢也不曉得怎麼想的,卞先生拿他當自家長輩供養,他還夥著麻三妹算計卞先生,他就這麼看好麻三妹?”
“老潢的心思,誰曉得呢,也許他認為這樣對卞先生好吧。”虞景明回過神來道,她是曉得的,那位老潢瞧不得自己這種城府深愛算計的。
而至於卞先生,虞景明是曉得的,卞先生一直以來對麻三妹的示好視而不見,並不見得就是卞先生瞧不上麻三妹,更大的可能卻是卞先生不想連累別人。
隨著翁冒回歸,永福門的風雨算是暫時過去了,但有一場更大的風雨正蘊釀著,它一但暴發將席捲全國。
這一場風暴很多中國人期盼著,但這一場風暴對於某一類人來說卻很忐忑。
大清日薄西山之勢已是共識,雖然不曉得大清的朝堂什麼時候倒,但也就在不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