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三妹端了一個大木盆,蹲在那裡洗衣服。
卞維文從後街穿過門洞過來,先是去拍了六叔家的門,六嬸開的門,看到卞維文便笑眯了眼,指了指水龍頭那邊笑咪咪的說:“三妹在那裡洗衣服呢。”自三妹眾目睽睽之下把衣服送給卞先生,永福門上下,誰都曉得卞先生是三妹心裡的人。
“曉得了。”卞維文沖著六嬸點點頭,轉身走到斜對面虞記大門的拐角。
“卞先生。”麻三妹見著卞維文過來,連忙站起身來,濕漉漉的兩手在腰間圍裙上擦著,臉有些微紅,只是在淺淺的夜色中看不出來,兩眼有些期待的沖著卞先生打了聲招呼。
卞維文兩手搭在身前搓了一下,似有些斟酌,然後從長衫的口袋裡拿出兩塊錢遞給麻三妹:“三妹,我打聽過那種絨線,是羊毛的,外埠貨,挺貴的,要一塊五一斤,那件線衣一斤三兩,正好二塊錢,你收一下,織線衣的工夫我就不跟你客氣,但不能讓你給我貼錢。”
麻三妹立時眼眶就紅了,兩手握成拳,死緊死緊的,兩眼死死的瞪著卞維文。
卞維文輕輕的嘆了口氣,那絨線衣他真是不能收,沒有感情,沒有想法,便不能給人期待,否則那是害人。想著,卞維文便彎下身子將錢放在一邊麻三妹放肥皂的盒裡,站起身來,扯了扯衣服,又沖著麻三妹點點頭,轉身就要走。
“碰……”麻三妹一腳踢得洗衣盆水花四濺,然後跨過洗衣盆,沖著卞維文叫道:“卞維文,你就這麼看不上我?至於用錢來作賤我嗎?”
麻三妹這話叫的很大聲,雖然這時夜已有些深了,但因為是中秋夜,永福門這邊仍是人來人往,尤其是茶檔這邊,翁冒吃過晚飯,便邀了卞維武和平五兩人一起在老王頭這裡吃茶。
寧波會館要建商團,虞記這邊也要建一個護衛隊加入到寧波商團裡面,這護衛隊的事情虞景明就是交給了翁冒來處理的。寧波商團那邊給了虞記護衛隊五條槍的份額。翁冒便邀了卞維武和平五,想從平五的頂頭上司那裡拿貨,所以幾人便一起吃茶談事情。麻三妹和卞維文這邊的爭執自也引得幾人的注意。
三妹這邊話音剛落,平五便騰的從坐位上站了起來,跳過身前的長凳子,只他腿有些瘸,這一跳,好懸沒跌倒,翁冒在一邊眼疾手快的扶了他一把。
平五跳過長凳,便直朝著卞維文過來,到得近前,卻是一手揪著卞維文的衣領:“卞維文,你對三妹做了什麼?”
三妹剛才喊的話讓人想不多想都難。
“平五,你幹什麼,放開我哥。”卞維武見自家大哥被平五揪著,也一步沖上前,拉扯著平五,平五卻不曉得哪來的牛勁,竟是緊緊的揪著卞維文不放,只是瞪著眼道:“卞維文,你快說,你對三妹做了什麼?”
“我只是還她絨線錢。”卞維文微皺著眉頭,一手藉著自家二弟的勁道,用勁的奪回自己的衣領,又一臉平靜的整理了被平五扯亂的衣領,眼神淡然自若。
“三妹,是不是這樣?”平五瞪著麻三妹問。
麻三妹依然紅著眼眶:“平五你幹什麼?用不著你管。”麻三妹說著,抱起地上的那盆衣服轉身就回了2號門。
2號門重重的關上,外人還能聽到麻三妹抽泣的餘音。這怎麼都不象是“還她絨線錢”那麼簡單。
自來水龍頭這邊,光線暈暗,孤男寡女,發生這樣的事情,總不免讓人相入非非。
一時間永福門長街便有些流言紛紛。
“喲,看不出來呀,卞先生平日多正經的人啊,沒想也幹這偷香竊玉的事情?”這是唯恐天下不亂的人。
“是麻三妹想男人想瘋了吧,想扯了卞先生拉郎配了。”這是為卞先生嚷不平的。
……
人生哪,都是一場一場的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