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這過界了吧,才上差就打漁?”虞景明眯著眼問。卞維武是江海關公廨所的巡捕,巡的是走私那一塊兒,跟租界這邊的巡捕不是一個路。
“我沒打漁,公幹呢。”卞維武嘻嘻哈哈的,最近朝廷開始分批關閉煙館禁煙,海關那邊現在對鴉片煙查的也緊,這四馬路這邊好幾個煙館呢,風聞有一些煙是走私進來的,他抽空來踩踩點。
卞老二既然說是公幹,虞景明也不多問。
“我不是跟大小姐說過在這附近開了間賣肥田粉的小店嗎,就前面。”卞維武這時指著他之前竄出來的地方,虞景明順著他的手勢看過去,就看到麻喜那小子這會兒正抱著胳膊站在門口看戲。
“你個小蹄子,倒是不得了了,沒當幾天的差,倒是學會做主了,這布頭不是布啊,憑啥便宜賣給別人……”肥田粉店隔壁是個布莊,這會兒,月芬正眼疾手快的從門口一個瘸腿漢子手裡搶過一塊布頭,狠狠的砸在面前一個小丫頭身上,開口就是大罵。
小丫頭被月芬罵的眼泡發紅,肩膀也一抽一抽的,看著著實可憐,瘸腿漢子甚是潦倒的說:“你罵她做甚,我不買了就是,這就走了……”
虞景明這才看清,那瘸腿漢子正是陶裁縫,只如今再沒有往日的風流。這會兒聳了聳肩上的舊布包,一瘸一拐的朝街另一頭走去。
“陶裁縫發生那事之後,再沒人去他那裡做衣服,他的腿又傷了,治腿也花了不少的錢,再加上出去租屋生活的都是要錢的,沒人去他那裡做衣服,他便自己做些成衣沿街叫賣。”麻喜這時也湊了過來道。
“哦。”虞景明點點頭,又皺著眉問:“月芬怎麼在這處開店了?”
對月芬兩口子,虞景明心裡有說不出的感覺,這兩人跟二叔的死糾葛在一起,總讓人有些難以釋懷,卻不想月芬搬離了永福門,又跑這邊來了,還開了一個布莊?
“德三開的,兩人現在在一起了,這店如今全落在月芬嫂的手裡。”卞維武這話只差沒說月芬是德三的姘頭了,這話不好聽,說著他又一臉怪相的道:“大小姐,你再瞅著,有意思哩……”
“什麼?”虞景明沒明白。
這時一個老婆子腋下夾著半匹布罵咧咧的從布莊出來:“這真是作孽喲,沒人要的布頭賣了還搶回來,還罵人,一個姘頭而已,倒是比當家太太脾氣都大,這會兒半匹這好好的布,卻又巴巴的上趕著三文不值兩文的拿去送人,真沒見過這麼作賤的……”
老婆子邊說邊沖著陶裁縫的方向追去。
虞景明皺著眉看著那方向,長長的四馬碼街道,街上人來人往,鼻息間飄著油墨,脂粉的香氣。
有時候,虞景明覺得這大上海就象一頭獸,降伏不了它,使只能被它吞噬,在裡面沉淪,而能降伏它焉知自己會不會又變成另一頭獸……
風過,虞景明又聞到了老半齋酒樓水晶餚肉的香味兒。
街中,一個妓院的龜奴揹著院裡的妓女出局,匆匆打街頭而過。
……
海島冰輪初轉騰,見玉兔,玉兔又早東升。
那冰輪離海島,乾坤分外明。
皓月當空,恰便是嫦娥離月宮……
……
報館隔壁,天蟾戲臺,青衣花旦依依呀呀的唱著貴妃醉酒……
這是時代的印記。
傍晚,虞景明換了衣服去參加董家的生辰宴。